齐烈先说话,算是祝酒词。
“陌然,酒是米酒,人是亲人。我们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今晚我们爷俩,痛快喝几碗啊!”
陌然赶紧起身,诚惶诚恐地说:“叔,你是晓得的,我这人酒量不行。”
齐烈挥下手道:“米酒,没事。你尽管放开喝。自家人,不讲究啊。”
陌然便笑,端起面前的酒碗,诚恳地说:“叔,你能请我来喝酒,我已经感激不尽。你说,有什么要交代我的,我一定办到。”
齐烈便不说话,拿眼去看齐猛。
齐猛像是被针刺了一下一样,腾地站起身来,也端着酒碗说:“陌然,我伯伯的意思是,我们现在都是亲戚,亲戚之间,要互相帮忙,叔,我说的对不对?”
齐烈点了点头,示意齐猛坐下。自己端起面前的酒碗,轻轻抿了一口道:“陌然,你莫紧张,猛子说得对,我们是亲戚,放开喝酒就是。”
话虽这样说,陌然心里还是很清楚。大雪夜里,齐烈请自己喝酒,一定有隐情。过完今夜,明天就是乌有村村长选举日。本次选举候选人一共有三个,齐家陌家各派一人,剩下的一个名额就给了陌然。
如论票数,李家和陌家根本不是齐家对手。但如果齐家人当选了,乌有村真要改名换姓叫齐家村,这是所有李家人最不愿意看到的事。而且李家的副镇长李大霄已经发了话,倘若选了齐家人,要重选的。
这么说来,齐猛作为候选人,最多只能是陪衬。就算齐家人全部投了他的票,他当选结果,未必能通得过子虚镇。
至于李家推选出来的候选人,是个女的,李家这次并不直接推出李姓人氏,而是推举了李家一个刚嫁进来的小媳妇,据说也是个大学生。
一碗酒下去,陌然肚子里像是奔跑着一头小鹿,热烘烘的四处奔腾。
齐烈不动声色地问:“陌然啊,你这次要是选上来了,可有计划?”
陌然心里一跳,摇着手说:“叔,你放心,我是选不上的。我就是个陪考的。”
齐烈笑而不语,刚好齐小燕端了一盆菜上来,看到陌然的一张脸已经红得像块布,不由嗔怪着她爹道:“爸,陌然酒量浅,你莫让他醉了。”
齐烈瞪一眼女儿道:“小女子你懂个屁,去帮你娘干活。”
齐小燕却不肯走了,在陌然身边坐下,将他面前的酒碗挪过去说:“我不去,我要看着他,免得被你们灌死。”
齐烈可以对乌有村所有人指手画脚,唯独在自己女儿面前不灵。齐小燕从生出来开始,就是他的掌上明珠心头肉。就算齐小燕去杀了人,他也愿意去抵命。比如齐小燕突然宣布要嫁给陌天,尽管齐烈一千万个不愿意,最后还是得老老实实把女儿嫁过去。
“你不用守在这里,我们也不会灌他,放心就是。”齐烈微笑着安慰女儿:“爸就是想了解一下,陌然做了村主任,准备怎么干工作。”
齐小燕嘴一撇说:“人家现在可是广东一家大工厂的厂长,没闲心来当一个破村的村长。他回来参加选举,无非就是抹不开情面,应个景而已。你说是不?陌然。”
陌然苦笑不应。齐小燕说的没错,陌然从打定主意回来参加选举,就一直没打算要选上。先不说他从来就没想过要来做一个村长,单就一个秦园,就让他无法割舍。
齐烈惊愕地看着陌然,沉吟一番问:“陌然,你是你真心想法?”
陌然答道:“我要不回来,我爹就要与我断绝父子关系。”
“如果选上了呢?”齐烈问:“你也撒手不管?”
“我是选不上的。”
“很多事,不是你想的那样。”齐烈一口将碗里的酒喝干,指着齐小燕和齐猛说:“陌然,我是明人不说暗话,这次选举,你是必须要选上去的。镇里有交代,县里也有说法。还有,我也该退了,支书这个位子,也得有人坐。我今晚就把话给你说明白,我退下来之前,你要给我安排好他们两个。”
陌然不解地去看齐烈,齐烈笑笑,叹口气说:“现在是你们年轻人的世界。我们这帮老头子也确实该退下来了。明白了吗?”
陌然想笑,齐烈占着村支书的位子将近三十年,风吹雨打岿然不动。现在突然说要退下来,言语之间,千般不情愿,看来他说的没错,世界在变,或许这背后真有天大的隐情。
陌然心里十分清楚,要齐烈自己甘心情愿退下支书的宝座,除非他闭了眼。
齐小燕拍手笑道:“爸,你是该退了,这么大年纪了,何必那么累啊。你退下来,干脆让给陌然做吧。”
齐烈叹道:“书记这位子,也不是我想给谁坐,谁就能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