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路。但正如他所说——他们对对方抱有什么样的想法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这个短暂的稳定局面十分利于接下来的行事。
西里尔用了接近一小时才清点完会场内的客人名单,这事儿本身并不麻烦,麻烦的只是与不同人物的虚伪客套罢了。
“西里尔,你干完了吗?”正准备离开时,汉娜夫人叫住了他。这位夫人是帝福尼的情人中最年长的一位,这会儿正被频繁走动、甚至被客人们带到各个角落里去的舞女们而烦恼。
“我明白了,夫人,那么由我去给客人们解释,顺带将舞女们带回来。”这些舞女除了表演外还兼职妓|女的工作,发了酒疯的贵族要拉走她们时,还真是个麻烦事。这种事儿汉娜夫人不方便出面,也就只有西里尔来干了。
“汉娜、西里尔!”负责前院的毕维斯这时忽然走进会场,看到两人后立即大步走过来。
“你们看见那两位托莱先生了吗?”毕维斯急促地问。
“啊……他刚才来过我这儿。”汉娜夫人说道,“发生了什么事?”
“拉格伦管家不知道吃错了什么东西,在前院那儿出了些问题……我看他的样子不太对,让护院把他关进门房旁边的房间里了。”毕维斯解释了一下。
提起拉格伦,汉娜夫人与西里尔就颇有些不以为然,西里尔说道,“那家伙不会是喝多了吧?为这事儿去麻烦托莱先生不合适。”
毕维斯犹豫了下,左右看看附近;嘈杂的人声和舞乐声震动耳膜,附近并没什么人注意到他们这边,索性压低了声音直接说道,“那不是酒醉……看上去倒是很像中了什么诅咒。”
“诶?!”
“拉格伦的脸上、手上浮现一些青色条状斑纹……很像是兽人族那种兽纹。”
南被西里尔找到的时候正呆在靠近内院外墙的地方,与隔着墙壁的另一位夫人沟通关于女仆分组的事;在死神很有可能是女性的考量下,南对这事儿一点也没敢放松。
“呃……诅咒?”急匆匆赶往前院时,南光听西里尔描述都觉得不可思议。
“我也觉得太奇怪了,咱们这儿离南方得有多远,巫术师都被审判得差不多了……”西里尔面色发白地嘀嘀咕咕,看来他很不喜欢这些诡异古怪的东西。
花了好几分钟才赶到前院,西里尔累得喘不过气来,南把他扶到一边去休息,自己跑到门房——所谓的门房比普通平民的房子还要大一些,内中分出几个隔间;南踏进来的时候拉格伦正被几名护院按在看门人休息的小床上,龇牙咧嘴、手舞足蹈地吆喝着含糊不清的音节,口水顺着嘴角直往下流。
“这是……”南看清拉格伦后被吓了一跳,这个光头佬全身露在外面的皮肤上都起了一层颜色鲜明的斑纹,比兽人族的兽纹还夸张。
“安格斯先生,能驱逐掉他身上的邪魔吗?”毕维斯一边安排来帮忙的女仆拿毛巾擦去拉格伦不堪地流淌出来的口水,一边询问南。
“这好像是某种过敏反应、又像是食物中毒,抱歉,我得先试试。”南没说二话,右手虚握成拳平举,圣洁白光在他手中汇集。
房中的女仆、护院,看向南的那闪闪发光的手都颇为惊讶——居然是一位神官?
连续两道圣光下去,拉格伦挣扎的动作小了一些,翻白的眼眶能看到少许瞳孔,但皮肤表层的诡异斑纹依然浓烈。
“应该是某种事物中毒后的过敏反应,他之前的症状是什么样的?”南头大地问毕维斯。
“这……他直到半小时前还好好的,刚才厨房送来宵夜,他喝了点儿酒就开始发疯了。声音也叫不出来,像是要断气了一样卡在脖子里,什么话也说不出口。”毕维斯十分为难。
南记得自己上次事物中毒时吃下去不到十分钟就开始上吐下泻,追问道,“他这段时间里还吃过或者喝过什么东西吗?”
毕维斯茫然摇头,“酒水是所有人一起喝的,只有他出了问题。”
这边讨论不出原因来,那边,拉格伦消停了没一会又开始剧烈挣扎,南连忙赶过去释放圣光祝福。
“快到12点了,西里尔先生,晚宴结束还有四十八分钟。”
坐在中庭喷水池附近喘息的西里尔听到说话声,惊诧回头,“阿西娜?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我跟玛莎她们一组,刚才去门房那儿帮忙,拉格伦管家出了点事儿。”阿西娜神态恭敬地说道。
“别一个人到处走,遇到死神了怎么办?快回你一组的人那里去,我也得去会场了。”西里尔揉着小腿站起来,关切地对自家女仆说道。
“……死神怎么会找上我呢,我又没做过什么值得下地狱的事。”阿西娜没有急着离开,反倒是直愣愣地盯着西里尔的眼睛说道。
这句话大约触动到了西里尔的神经,他冲着远处幽深的夜景发了一会儿愣,说道,“别说傻话……做坏事的人都会下地狱的话,其他的人又何必过得那么辛苦。”
“是啊,似乎坏事做尽的人总是活得富裕美满,什么也没有干的人反倒是陷在苦难之中出不去。”阿西娜幽幽地说道。
“这你可就错了,我的好姑娘。”西里尔笑起来,“什么也没有干的人当然会陷在痛苦里出不去……因为他们只知道乞求神明护佑,却忘记了自己也是有手有脚的人。”他转过头来,对上阿西娜的目光,“我们都是埃伦领地的人。你以为我忘记了故乡吗?那又怎么可能呢。每一天的夜晚,我都能梦见故乡的景色。”
“……”阿西娜无声地张了张嘴巴,她很想问那你为何要跟桑德利那样的人渣走到一起去,却发现自己出不了声。
西里尔并不知道自己的女仆早就不是那个跟他一起长大的邻家小姑娘了,也不会猜到对方正犹豫不决自己的生死;他对着夜空再次叹息,说了一句他本不会说的话,“日复一日的、一成不变的生活比什么都更能摧残人的意志,十年了……我苟延残喘十年了呢。”
阿西娜忽然觉得西里尔陌生起来,下意识地叫了一声幼时的称呼,“啊西……”
“去忙吧,阿西娜,我知道你现在心情复杂。我们的仇人杰夫·桑德利死了,却不是死在我们自己的手上……虽有些高兴,可更多的是遗憾啊。”西里尔温柔地说道,还俏皮地冲她眨眨眼睛,“看来复仇这种事儿也是不能等的,对吗?”
十一点二十分,晚宴即将结束前四十分钟。
把所有的烦心事儿都丢给自己的情人们去处理的帝福尼·林赛,喝得十分尽兴,睡眼朦胧地搂着自己某个儿子的肩膀称兄道弟;会场中的其他人也没比他形象好多少,除了饮用果酒的贵妇人们还有余力嘲笑别人的醉态,绅士们中清醒的已经没几位了。
汉娜夫人急匆匆地、满头大汗地对照着长长的舞女名单,另一位夫人发现演奏团中少了几个、找到半天才发现居然是躲去阳台上偷懒去了,顿时大发雷霆;毕维斯也好、西里尔也好,分配到任务的情人们越是临近晚宴结束,越是焦虑——散场的时候死神要是跟着人流走了那还算好,若是他继续留下来,他们这种管理模式得持续到什么时候去?
在往日的晚宴中,这六位情人除了轮值外院的某位,另五人必然是要在会场中进行交际的;而今晚,他们毫无疑问没有这个精力了。
一位瘫在会场边缘沙发上与同伴聊得正欢的老贵族被人点了点肩膀,他有些恼火,还以为是谁不知好歹地来打搅他——
一位陌生的女士不请自来地坐在了他的沙发扶手上,身穿将身材凸显得玲珑有致的热|辣晚礼服,头发高高盘起,露出线条完美的脖颈。
这位女士冲老贵族微微一笑,声线慵懒低沉,媚眼如丝,“是普里斯科利伯爵吗?真抱歉,我找错了好几位绅士了……您是不是普里斯科利伯爵阁下呢?拥有整片伍德山脉矿产那一位。”
十一点三十分。
南不知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将拉格伦的状态稳定下来——圣光祝福可治疗不了食物中毒,只能压制因此引起的激烈过敏反应。因好歹也是表面上的正牌大管家出事,毕维斯的时间也陷在了这儿。眼见拉格伦终于安分了,这位担着重任的外院执事比南还更松一口气。
将南一直送到偏厅这边,毕维斯才满头大汗地去检查他的工作——这么久不在,本就人员混杂的外院非得乱成一锅不可。
南想到回偏厅就要面对安格斯,顿时就觉得气闷——正在游廊上踌躇时,一个人从花园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还好你在这儿,托莱先生。”头发上沾了些枯叶的西里尔手里抱着什么东西,快步走向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