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远远的。
我在花厅的乌木椅子上坐了,那女人端上茶来,放在我旁边的小花几上,斜靠着门框,立而不坐,一双眼睛不住的上下打量我。
“怎么就你一个姑娘?”我问,她那淫靡的样子看的我好像全身有蚂蚁在爬。
“哪能呢?我们这里姑娘多呢,是您来的太早了,这才刚几点啊?姑娘们还都没起来呢。”她掩口笑了。
小墨很不自在,站在我旁边,悄悄拉我的袖子。
“咳咳。”我也很尴尬,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真是,她们的生活自然是晨昏颠倒的。
“我,我是想问一个人,一个听说刚进来的,叫苏婉珍。”我说。
“她吗?是来了这么一个人,听说还是大公馆里出来的姨太太呢。长得倒是不错,年纪也不算大,一个卖身钱不要,就签了死契。听说是私通。本来已经破了身子,可以马上接客的,谁知道竟然怀着孩子,真晦气。把妈妈气的不行。正是烦恼呢,想要让她打胎呢。谁知道她还舍不得,想跑出去,这里进了来就是出不去的。除非嫁入从良。”那女人摇头说。
我听说苏婉珍果然在这里,心里有一丝快意。
小墨听到这个名字,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沉默不语。
“我这里有10块大洋,你拿去,把她叫出来,我见见。”我说着,把10个银元放到小几上。
那女人看见钱,高兴了,忙不迭的收起来。
“您真是贵气少爷,出手就是不凡。她那样人还得您这样尊贵少爷来看望,真是啊。您等着,我这就去和妈妈说,叫她来。”那女人说着,跑上楼去了。
“少爷,知道那个女人在这里吃苦就够了,您何必还要见她?不恶心吗?”小墨问我。
“你忘了她正怀孕吗?没听说怀了孩子吗?”我淡淡说。
“孩子?您是说她肚子里的孩子?”小墨大吃一惊。
我点点头。一个孩子,总是个生命,况且也没有罪过。或许能留下。我总是存着恻隐之心的。
不一会儿,一个胖女人穿着缎子棉旗袍,带着珍珠项链,摇摇摆摆来了。她后面跟着一个年轻女人,正是苏婉珍。
几日不见,她憔悴多了。脸上差不多是没有血色的,惨白着。身上的衣服已经不是当初在卢公馆的翠绿旗袍和狐皮坎肩,手上的翡翠镯子和宝石戒指也一概没有了。听梓枫说,她出来时是都被脱干净的,一样东西也没让她带出来。
卢莜嘉果然是狠心的。
“呦——这位少爷,您是头一回到我们这里来吧?瞧您这一身的贵气,长得这么标致,真是啊。您要想找姑娘,我们这里多了。红牌就有好几个呢。我女儿媚影,那可是身段好,模样好,保您满意。她房里又气派,我请您去坐坐?”那个胖女人看见我,早夸张的媚笑讨好。
“妈妈不用费心了。我不是来玩的,是见见这位苏姑娘就走的。”我脸一红。
“见她干什么?难道您是她的家人?朋友?她是卢公馆出来的,虽然没要一个钱。可是也不是没开苞的少女,卖不了大价钱的。何况还竟然怀着孩子。我真是晦气。也不好退回去的。只得打下孩子,让她挂个三流牌子,招待那些短打扮没钱还想快活的穷拉车穷伙计得了。她可是签的死契,活着就是我家人,除非死了。想从良也得我同意才行呢。您难道要她?”胖女人一脸疑惑。
听说要让她接客,而且是那些流着臭汗的拉车夫、澡堂饭铺伙计、老头子。我心里一阵反胃,险些呕吐。想着那样不堪的情景,我都颤抖了。
苏婉珍听了更是哆嗦成了一团,扑通一声就给胖女人跪下了,凄厉的叫唤起来。
小墨听见她的哭喊,吓得躲在我身后,不住的颤抖。
我的心缩成了一团。对她的恨意固然是还在,可是也不是那样强烈了。
“妈妈,我不是来赎她的。既然是死契,就算了吧。只是她现在怀着孩子,也不好接客的。如果打胎,毕竟是一个生命。这样好不好,让她把孩子生下来,如果是女孩,你们自己处置,放在你们这里总是有用处的,或许可以免她受罪。如果是男孩,你们这里肯定是不方便留着的,到时候我可以收养,把孩子送到我家去。您看怎么样?1万大洋。”我说。
“真的?您当真吗?”胖女人听说1万大洋,非常高兴。不打胎,生下孩子。如果是女孩,那当然是摇钱树,比这个破了身子的女人要值钱多了。如果是男孩,还能卖给我。这个买卖倒是不吃亏的。
“我既然说了,就一定算数。我可以给你写个协约。”我说。
“好好好,那好。我同意。这个女人真是让我触霉头。不打胎我也免罪过呢。您写吧。”胖女人高兴的笑了。
苏婉珍听说可以让她生下孩子,那就是说,1年之内,她躲过了被卖身接客的悲惨,诧异的看着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救她,为什么要收养她的孩子。但是她知道,她自己是没有任何办法的,除了打胎卖身。她没有反抗,她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