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伊手中的精致电锯,配上他精致而略显苍白的脸,无端地多出了一种汉尼拔的气质:
“七万美金。”
“……你真有钱。”
李文森咽了一口口水
“而你的室友不幸是一个穷人,请你可怜一下她的早餐……把它的手臂拿到离我的咖啡远一点的地方?我觉得它的戒指就要落到我的土豆泥里了。”
“七万美金买不到法老,这只是一具普通的干尸。”
“可是它的戒指……”
“噢,不要把中国的颜色观念强加到埃及上去。”
乔伊语气里透着他一贯的不耐,即便他并没有表现得很明显:
“深蓝色并不是被垄断的颜色,和中国的黄.色截然不同。这具木乃伊脖子上的项链,明显是用石英砂做的胎,而法老的陪葬至少是金——好一点的是金和银的混合,因为埃及的银矿比金矿更为稀有。法老也不会用这种玻璃状的碱性釉料,在古埃及,即便是普通的贵族也会为自己的项链镶上半宝石……哦,文森特,你在干什么?”
“显然不是在做关于埃及陪葬风俗的笔记。”
李文森从沙发的夹缝里抽出一张纸,又顺手从桌上拿起一支笔,在纸上飞快地写起来:
“只是做个小小的记录罢了。”
她踮起脚尖,把这张薄薄的纸用磁性吸铁固定在对她而言过高的白板上,上面写着
——2016年1月18日,乔伊摧毁客厅一次。
然后她回过头,对乔伊眨眨眼:
“这样就记下来了,在今天日落之前,请一定记得亲力亲为地把客厅修复到原貌。”
她着重强调了“亲力亲为”几个字。
乔伊:“……你以前并没有立这样的家规。”
“那么从现在开始我立了。”
李文森把咖啡和土豆泥都倒进垃圾桶,重新倒上一杯:
“一切是先都有其开始,才有其后的循环和轮回。”
“你不能这么干。”
乔伊手上的微型骨锯还在阳光下滋滋地旋转着:
“这样是在剥夺伽利雷工作的权力,它会失业的。”
伽利雷一大早就被乔伊强制关掉了总电源,此刻只能靠着内置电池倾听着他们的对话,却一句都插不上。
“你居然觉得你的做家务能力强到能使伽利雷失业?”
李文森舔了一下勺子上残余的土豆泥:
“多么狂妄啊,男孩。”
乔伊:“……我快三十岁了。”
“二十七岁就算快三十岁的话,那我也算快三十岁了,男孩。”
李文森笑眯眯地看着他,漆黑的长发一如她的眼眸:
“我们不缺做家务的人,我只是觉得你缺乏必要的分担意识。身为你最好的朋友,为了使你今后可能到来的家庭生活不至于因为你不会做家务而分崩离析,我当然要竭尽所能地对你提供帮助。”
她幽幽举起手中半杯咖啡,隔空对乔伊碰了碰:
“致最光荣的劳动。”
……
乔伊对于事物的兴趣,一旦开始就很难停下。
一旦停下,就像壁炉里的炭火燃烧成了灰烬,此后,除非上帝重现奇迹,否则不会再燃起。
但在停下之前……
李文森蜷缩在沙发一角,膝盖上放着乔伊的mac,正一百零一次与《超级玛丽》第五关较劲。
列奥纳多早已因为受不了之前的噪声,喵呜一声从窗口跳了下去。
……有没有猫是因主动跳楼而死的?
如果有,她可以带列奥纳多去它的坟前,切磋一下经验。
早晨那一具半完整的木乃伊,如今……已经不能称作是“一具”,它的手和脚七零八落地躺在她挑选的素色嵌花羊毛地毯上,连手指的每一个骨节都被拆解开来。
……她今天一定要逼乔伊亲自使用一次吸尘器。
乔伊此时正兴致勃勃地用他精致的银质小刀把木乃伊几乎灰化的肌肤一层层切割开来,好像在寻找什么,李文森一抬头,就看见,他正把木乃伊黑色沥青一般的内脏切成一片一片,像叠吐司一样叠在一边她吃剩的土豆泥盘子里。
李文森:“……”
愿古埃及的太阳神阿蒙-拉能好好安抚一下这位可怜的埃及男人的魂灵,否则,李文森觉得它会因为愤怒和仇恨而重返人间。
李文森垂下眼,继续打她的超级玛丽。
就在这时,乔伊忽然一跃而起,快步走到李文森面前,一把拿开她膝盖上的mac,又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眼睛闪闪发亮:
“快起来,我们可以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