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林妹妹也正做扇套子,如今恰好拿去同他的比一比。”说罢,便拿着出去了。
那袭人见他出去,自又在房中暗下思忖:如今宝玉年纪也大些了,过不得几年便要议亲。贾母既将自己与了宝玉,想来今后必是要给他做姨娘的,宝玉素日对女孩儿皆是温柔体贴,同自己又是从小的情分,想来自己也笼络得过他,这一点可以无虞;只恐日后主母不好相处得。这几年冷眼见府中几个主子的心思,贾母似是取中黛玉的,然黛玉父亲尚在,不知能做得主否,故约也有个取湘云的意思;然观王夫人素日言行,却是取中了宝钗。袭人因见宝钗为人平和,料想日后也好相待,更兼王夫人对自己也算得倚重,故而心中也更重宝钗。如今见几个姑娘情景,宝钗黛玉两个皆淡淡的,对宝玉不过平常相待;湘云却是同宝玉亲近,王夫人因此不喜。一面却又想起前日金钏儿同他讲的湘云穿宝玉衣服之事,乃又思及正月里湘云同他梳头,将这前因后果连起来一想,不免心下更为不快,乃暗想道:“若说兄妹亲近,也不曾见宝姑娘林姑娘两个像他这般。如今他两个年纪也大了,万一当真弄出些甚么事来,太太定然怪罪与我们这些服侍的,不若寻个机会,缓缓地先同太太露个口风出来,到时便怪不得我。”于是又暗中思忖如何往王夫人那边去回,不在话下。
那边宝玉拿着扇套,一径行至黛玉房里。黛玉正在看书,见他来了,便将书放下,闻得宝玉笑道:“林妹妹,你看这个扇套子可好不好?”黛玉见那扇套子上的花眼熟,略略一想,便知是在何处见的了,便笑道:“果然不错的。”宝玉便问道:“比你做得那个又如何?好妹妹,我前日也曾见你做的,已是有了大半,想来今日也该得了。且拿出来给我瞧瞧罢。”黛玉便不好推却得,只得令雪雁拿了来,乃笑道:“我原于这上平常,不过我哥哥不嫌弃,胡乱做个给他罢了。”
宝玉从雪雁手里将那扇套子接过来,翻来覆去地看了两遍,只见颜色清雅可爱,上面绣的花样也甚是别致,乃笑央道:“好妹妹,我拿这个同你换了罢。”黛玉笑道:“人家特特的做了给你的,又拿来换,岂不辜负人的心?况我哥哥已见了这扇套子的,原是同他那扇坠子配成一套。若换了你这个,倒不配。”宝玉忙道:“甚么辜负不辜负的?不过外面得的,改日再教人出去让他做。”黛玉闻得这话不对,便问道:“你从那里得的这个?”宝玉却错会黛玉之意,只当他以为是袭人之类为他生辰所作,乃道:“外面一个女孩子做的,因有人说他扎的花好,我特特拿来给你瞧瞧。你既说好,我如今把这个给你,好妹妹,你另替我作一个罢。”
黛玉闻言蹙眉道:“表哥这话甚么道理!拿着外头人做的同我做的来换不成?”宝玉笑道:“也不是同你比,只是看你替林大哥哥做的这个好,要同你讨一个回去的。”黛玉道:“你自有姐姐妹妹,我却也自有哥哥。不过各家管各家的事儿罢了,那有找着亲戚家作活计的?想来是你见我在你家住着,嗔我吃了你家的饭食。既这样,我明日回了老太太,往家去。”
宝玉闻黛玉说要家去,便急了,乃口不择言道:“自你来了,便只在这里住着,你又那里来的家里?我也不曾得罪了你。好端端的为甚么不在这里住了呢!”黛玉闻言,便放下脸来道:“表哥这话甚么意思!我姓林,你自姓贾,难不成欺我林家无人了?咱们且到舅舅面前评理去。”一面说着,起身就要往外走。宝玉慌了,忙拦住黛玉道:“好妹妹,原是我嘴上没个遮拦,一时该死,你别告诉去,且饶我这一遭罢。我再要敢,嘴上就长个疔,烂了舌头。”
黛玉原也不是当真要去告诉贾政,见他唬得这样,倒笑了。宝玉见状才放下心来,乃道:“这个扇套子给你顽罢。”黛玉瞧了一眼,忽地促狭心起,乃笑问:“真个送我了?”宝玉道:“这岂有假的!”黛玉笑道:“多谢。”一边接过那扇套子来,往桌上取了剪子便铰。宝玉见状忙来拦,已是剪了两段,不免顿足道:“你这又是何苦!”
黛玉笑道:“你既送了我,我自然领你的情;只是既然与了我,便是我的东西,你管我是剪了还是烧了呢!”宝玉闻言也笑了,见黛玉面上似嗔还喜,愈觉可爱,乃心想古人尚掷千金只为红颜一笑,况如今只一扇套乎;便道:“也是这话。不值甚么,待我回去再教人寻他做罢。”只是究竟不知湘云若见又是何光景,下回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