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期而至。
天并不非常暗,然而雨很大。噼里啪啦的雨点落在树木和叶片上,发出巨大的,仿佛野兽呼嚎般的声响。
林辰管理着学校一、二年级所有的寄宿学生,寄宿的小学生本就不多,并且大部分孩子都被担忧的父母们提前接走,所以留下来的孩子不到十人,他们与高年级的同学一起,被统一安置在集体宿舍里。
一整晚,林辰就在忙这些事情。
他清点好人数,帮孩子们整理好书包及换洗衣物,甚至连每人惯用的玩偶都记得拿好。
宏景的孩子,也不是第一次遭遇台风,因此没人显得过分恐慌担忧。
大大小小的孩子聚集在两间大宿舍里,或许是宿舍一角摆放着满满的零食和饮用水,以至于窗外不见五指的黑夜和黑夜里怒号的风声,都显得不那么可怕了。
将近天亮时,孩子们都才再次安睡,林辰与值班的宿管打过招呼,这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风越来越大,雨却好像暂时停了。
屋外,芭蕉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硕大的绿色叶片哗啦啦抖动,在墙壁上投下凌乱的阴影。
林辰打开灯,白色的光瞬间照亮这片狭小空间。
房内陈设简单,显得有些清贫,甚至是清贫得过了头。
这里除了书桌和床,便再没有其他任何家具。
书桌前的窗不知何时打开了,书面被雨水打得湿透,变成汪洋一片。
然而,就在那片汪洋里,似乎飘着一艘粉色的小船。
那是一封信,粉色的,被折成了爱心形状,它是那样可爱,与简陋的房间和简朴的木桌,是那般格格不入。
林辰快走几步,从水里捞起那封信。
信封被雨水浸得湿漉漉的,林辰看了眼信封上自己的名字,习惯性想要放下,忽然,他的指尖摸到信封里有团*的东西。
那东西很硬,又似乎很绵软……
林辰飞快拆开信,映入眼帘的,是一团粘附在信纸上的沙。
那团沙是白色的,被雨水浸泡后,丑陋地凝固在一起。
林辰轻轻地,掸开信纸上的白沙,底下模糊的字迹露了出来。
望着那些模糊的字体,林辰突然感到,有一股凉气顺着他脊柱,缓缓弥漫到头顶。
“亲爱的,我终于能平静地面对死亡了/我不再犹疑、胆怯和恐惧/死神双臂温柔,眼神迷人,他那乌黑瞳仁绽放出湿润的花朵,我终于嗅到了它的芬芳/我看到他的指尖伸出无数根系,一头扎进人世间,你可不可以摸到?”
信的边缘早已模糊,黑字柔软化开,好像丝丝雾气卷缠在整张信纸上。
所有的感觉,都是那么熟悉。
———
暴雨倾盆而落。
雨丝很细很密,然而也很急切,被狂躁的风一吹,伞柄便东摇西晃,甚至连人,也无法站稳。
刑从连坐在靠窗的位置,手边的现场勘查报告已翻了数遍,他合上文件,桌上的茶水已冷。
他能读懂这份报告上的每一个字,却无法读懂报告背后的东西。
医院穿戴整齐的男尸、水果店伤人案、死去的老人、公园断裂的吊环……
这一切,似乎毫无关联,却又因为沙子,紧密又牵强附会地联系再一起。
他不可遏制地想起那位安静的宿管,想起对方平和的双眼和极度镇定的言辞,他非常想站起来、冲入雨幕、跑到对方面前,问一句:“你到底知道什么?”
他这样想着,随即便站了起来。他拿起钥匙,提上外套,站在了警局门口。
风雨中,四野茫茫,有人自远方而来。
那人撑着把黑伞,伞骨一边有些塌陷,仿佛摇摇欲坠。
然而那握伞的手很稳,走路的脚步很稳,甚至连落在伞面上的雨水,都发出沉稳的声响。
望着雨中的人,刑从连忽然想抽一支烟。
林辰踏上台阶,收起伞,抖了抖身上的雨水。
他浑身湿透,整个人像从水里捞起。
看着面前的刑警队长,他似乎毫不意外。
没有寒暄或是闲聊,他微微抬头,望着刑警队长清澈的绿色眼眸。
“你想破案吗?”他问。
“想。”几乎是毫无迟疑而不问缘由地,刑警队长很干脆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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