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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持刀之人却熟练无比地挥动神刀,黑白色的业火缠绕于刀身之上,令其轻而易举地斩碎了所有来袭的锁链——甚至,在神刀刀灵宛如欢呼一般的铿锵鸣动声中,森然地业火由刀身传导而出,点燃了马特维的神力,令其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惨嚎,甚至扑倒在地。
【啊啊啊啊!!!!这,这是什么?!】
登时,狂暴的神力爆发,无比厚重的心灵屏障层层叠叠的被制造而出,将本来打算迫近的苏昼直接拍飞,这沛然伟力甚至掀飞了大半个熔岩湖中的岩浆。
可再怎么爆发力量,业火也不会断绝——这是源自于心的拷问,是自我点燃自我的业障,倘若是马特维全盛时期,或许还能凭借精湛无比的心灵之力将其隔离,断臂脱身,可是现在,与苏昼鏖战如此之久,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量去将其分离。
岩浆湖中,被掀飞的熔岩开始落下,漫天火雨划破黑暗与星光,仿佛点燃了整个北地与城市。
天穹之下,血色的光芒仍在闪烁,一眼环视满目皆为赤红,巨大的火龙卷与轰然的雷鸣纠缠在一起,那正是之前苏昼与马特维战斗留下的余波,它卷过山川于大地,令一切归于毁灭。
此时此刻,无数翻腾的思绪从心灵中翻涌而起,森然的业火考验所有的灵魂。
不仅仅是马特维,还有那数十上百万被祂融为一体的灵魂,黑白色的冷焰急速掠过,带来的无数痛苦,正在整个思维网络中传递,而所有人的痛苦,都在被‘神’承担。
断开——只要断开,这一切的痛苦就再也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只要断开整个所谓互相理解的网络,让所有心灵全部都复归独立,那么这痛苦就自然交由所有人自身,而并非是自己来承担!
不用思考,这种事情,马特维也非常清楚。
只要自己这么做,那么只需要承受自己的业火,这样还可以留下一战之力——烛昼同样不过是强弩之末,他那人躯不可能战胜已经快要完成神化的自己!
但是,即便如此。
马特维也没有半点断开的意思。
纵然口中发出极其不堪,根本无法忍耐的痛苦惨叫,但祂仍然承受着这一切。
——神……是背负。
人的愿望,人的痛苦,人的幸福,如果有所渴求,那么就都告诸于神吧!
无法实现的愿望,便向神祈愿,无法承受的痛苦,便交由神承受,无法得到的幸福,就让神来给予。
正如同龙珠和始祖之龙那样,既然人类无法得到,想不出应该怎么实现自己的愿望,那么就去许愿吧,向龙珠祈愿,然后改变这个世界!
【如果……连这都做不到,那自己又凭什么去融合全世界所有的生命,将幸福带给所有痛苦迷茫的灵魂?】
如果连这点责任都担负不起,自己又凭什么去行使如此傲慢之事!
心念坚定,马特维即便浑身被咒怨业火缠绕,可却依然缓缓站起,祂神情坚毅且疯狂,环形的双瞳已经变成一片血红。
“神,是愿望。”
就在此时,有什么人的声音正在响起,被拍飞的苏昼虽然骨头不知道断了多少,但他仍然拼尽自己的全力急速飞回,手中燃烧着业火的长刀更是明亮如飞星。
“既然有人有所祈求,那么持有力量者就要有所回应——正如同我听见了这个城市中无数普通人的哀嚎,所以便来到此处一样。”
紧接着,化身流星,坠落的青年拼尽自己残留的全力,一刀将勉强起身的龙神斩落在地,自己也如同滚地葫芦一般在地面上翻腾了几十圈。
但苏昼却宛如无知无觉一般重新站起,再次看向同样正在挣扎起身的白色龙神,他的目光充斥着可怖的平静。
“马特维,或许这个世界的确有人这么对你祈求过,可是这座城市中的百万人,从未对你祈祷。”
“你我都是傲慢之人,而你比我更傲慢。”
此时,一个起身失败,再次趴伏在地,马特维的精神,已经开始在业火的燃烧下涣散,苏昼的声音仿佛是从极其遥远的地方传来,响彻在祂的心灵深处。
恍惚间,祂好像又回到了自己仍是老师弟子的时候,那位于帝国中心的始祖之神神殿,以及二十年前,那边疆的精灵战场。
帝国帝都,一切都歌舞升平,白昼下的光鲜亮丽是如此美轮美奂,城市中车水马龙,繁华万千,民众生活富足,孩童快乐玩耍,没有饥荒,没有痛苦,没有任何不满和绝望。
在首都之外,边疆战场处,却是另外一幕截然不同的景色——民众如草,割之不尽,剥削和压迫充斥天地,农民失去土地的哭嚎,父亲和而儿子被拉上战场死去,却连抚恤金都得不到的家庭悲泣,贫民扒草剥树,为一口食物而与野狗互相撕咬争食。
在后方,贵族皇室享受万民的供奉,他们为了权利勾心斗角,贪得无厌的胃口哪怕是倾尽大海和群山也无法填平,为了他们无穷无尽的欲望,天下兵戈四起,饥谨不绝,在精灵战争还未结束时,他们又对矮人那富足的地底矿脉垂下涎水,准备着另一场战争……
要知道,每一场战争,消耗的都是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上层人用种种口号鼓动普通人去送死,而他们得享富贵——这是吃人啊!
而他马特维,作为帝都大神官的弟子,却正是这一切的既得利益者。
他也是食人者之一。
天地四方,纷争无安。众苦充满,甚可怖畏。
始祖神殿教导他去行善救助,但这并不能解答他心中的疑惑,马特维难以从典籍和书中找到知识,只能选择用自己的手去更改世界。
——倘若说,互相无法理解,互相制造苦难,互相拉扯沉沦,就是人类的本质。
那么,就由我来更改这个本质。
我要成为神,然后,令人类成为更好的人类。
如此立下誓言,在战争之后,回到帝都的马特维发誓要让这世间的所有灵魂都可以互相沟通理解,肉体中也不再存在任何自私的欲望。
人类当勇敢,好奇,仁慈,友爱,他们热爱探索未知,奋勇向前竞争,但绝不会自私自利,互相伤害,互相妨碍各自的进步。
可是——这是捷径。
或许我应该等待,应该主动掀起一场革命,我可以联络所有的有志之士,无论是米哈伊尔,还是维卡,甚至就连库摩尔也并非是不能争取……所有意图改变世界之人,或许愿望各自并不相同,但是,我们却可以联手击碎这个丑恶的旧世界。
然后,在废墟之上,搭建全新且美丽的楼阁。
可是……我却畏惧那漫长的时光,不可预测的可能性,将愿望托付于龙珠之上……
可是,可是……
正因为本就知晓自己的错误,但仍然行走在这条道路之上。
所以业火才会焚烧灵魂,带来无尽的痛苦。
而就在马特维痛苦地承受这一切时,一个持刀的人影浮现在祂的眼前,来到了祂的头颅前方。
巨大的龙神,与渺小的人类面对面。
无想之心,倾听着对方的心音,摒弃了自己的忿怒之魂,冷酷无情的噬恶魔主已经不再愤怒,他一瘸一拐地走上前,手持神刀,靠近巨大无比的龙神。
然后,将刀锋抵在对方的头颅之上。
锋锐的刀刃破开坚韧的龙躯,令无数种力量顺着刀锋蔓延。
——愿力加持,万念归一,众生认定的魔王,不死的神龙……
灭度之刃上,一道又一道神光亮起,然后化作熊熊燃烧的烈焰和雷霆,金红色的火光在天地之间闪耀,黑白业火蜿蜒缠绕在其之上,犹如缠柱二色的蟠龙一般。
竖起刀锋,所有力量都被凝聚,苏昼沉默地注视着似乎已经失去一切反抗力量的龙神,举起了手中的长刀。
在这最后的时刻,白色的龙神猛地抬起头,祂双目中绽放着璀璨的神光。
那并不是攻击,而是叩问内心的询问。
“异界的神龙,你能改变这个世界吗?!”
“废话,我肯定能。”
回应的,是无比坚定的声音。
——一切都缘起于二十二年前的那一场精灵战争。
所有人都是以此为起点,升起了改变世界的愿望。
愿望纠葛在一起,诞生的因果纷乱不休,傲慢,决绝,疯狂和痛苦混杂在一起,令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法,无论是邪恶的善良的,偏激的谨慎的,崇高的低劣的方法,尝试去改变这个世界。
这一切,便构成了这一场争夺龙珠的战争。
只有来自异世界,与此没有任何关系的神龙。
以及刚刚诞生了不到一个星期,空白如白纸的人造人除外。
——人造的生命,和来自异界的神龙。
与这世间一切都无任何因果的组合,降临于此。
“被淘汰的帝国制度,酷烈的单一种族思想,找不到目标的盲动主义,还有拍脑壳得出来的人类补完……虽然我也不懂政治制度,最多就是看过看过资本论的地步,但是在异世界,懂这个的人多了去了!”
举起手中的长刀,疲惫无比的苏昼向前踏出一步,业火自足下而生,黑白色的冷光取代了漫天血光,青年的声音响彻天地。
“改变一个封建帝国这种事情,明明向我许愿就够了!”
对此,白色的龙神已经闭上了眼睛,祂的躯体正在消散,百万人份的业火燃尽了马特维的灵魂。
轰!
在这燃烧的城市之上,一声雷鸣响起,被神龙之间战斗蒸发的无尽水汽翻腾成阴云,雷光滚滚。
在这边被白雪和熔岩覆盖的天地,在这已经被染成灰烬的城市中,有零星的水滴开始落下。
就在此时,夹带着雷霆与业火的神刀斩落,傲慢之人,斩灭了傲慢的龙神所有的生机。
于是天地之间,下起了一场本绝无可能出现的雨。
“雅拉,你这个世界怎么这么多疯子?!”
收回刀锋,苏昼的人躯仰躺在熔岩之中,他有气无力的怒喷自己个人空间中的蛇灵:“还这么喜欢走极端,一个个都和神经病一样!”
雅拉啧了一声,它不爽道:“你一个噬恶魔主说什么呢?你好意思说别人极端和疯子?”
“……也对哦。”
没有继续吐槽,拼尽自己的三重变身,施展了所有底牌,此刻的苏昼已经再无半点力气,他甚至连目光都模糊了,只能张开口,接取一点雨水,任由磅礴的雨滴倾泻在这天地间,凝固熔岩,熄灭火焰。
又过去了不知道多长时间,有急促且轻柔的脚步声,在暴雨中响起。
苏昼感觉到,似乎有一双冰冷的小手抱住了自己的脑袋,抚摸着自己的脸,似乎是在探查自己的生命气息。
——是奥拉吗?她倒是敢过来,倘若活下来的不是我而是马特维那可不就死定了吗……
啧,难不成是自己教了她‘勇气’的锅?不行不行,勇气不是这么用的,这个小家伙,没有学到精髓啊……
脑海中迷迷糊糊地思考着这一切,苏昼的心也逐渐地安定了下来,准备陷入沉眠。
就在此时,突然地。
七颗龙珠,开始同时发出光芒,开始震荡。
所有的六名竞争者全部退场,胜利者已经确定。
龙珠仪式,已经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