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胜你们这些本地世界居民无法战胜的错误,才降生于世,行走诸界!”
恶不去想,善也不去想,做的事情已经成了习惯,成了思想,成了正确。
这就是明心见性,知行合一。
这就是最彻底的‘坚信’。
【毫无意义的废话。】
太阳皇抬起手,他已经重新掌握了巴别塔中蕴含的力量,燃灵炽炬全力运转,他的声音就像是轰雷一般在大气中震鸣:【存在才是正确,死亡就是虚无,这才是唯一的真理。】
霎时间,无穷无尽的光辉在半空中凝结为一只超过二十万米长,几近于无边无际的巨手,它横亘天地,就像是山峰一般朝着苏昼压下,一时间天地变色,万事万物都变得惨白,只有那座越来越大的五指山才是唯一实在的存在。
“你说的没错。”
巨掌压下,它直截了当地按在了蒙塔西尼山脉之上,直接将众多半融不融的山峰如同橡皮泥一样压瘪,令大地海潮一般翻涌。
但是苏昼的声音却仍然能传出:“可是,谁又说这是对的了?”
“你问过全世界所有人,哪怕是仅仅是帝国中的所有人吗?都没有全国抽查就得出这个结论,你若是写论文也这样,我当教授非要给你打个零分!”
轰!
原本按压下的光之巨掌突然猛地抬起了一点,仿佛有什么巨大的力量正在下方抬起,太阳皇的面色登时变得愕然,他察觉到的确有自己无比熟悉的东西正在自己的掌心成长,用难以抵挡的力量将手抬起。
一根根树木的枝干,宛如火焰一般燃烧的叶子从巨掌的指缝中长出,然后将其越抬越高,越抬越高。
【这不可能!】他怒吼:【你,你怎么可以越过巴别塔,链接上燃薪神木的力量?!】
即便这力量只是一分一毫,但却仿佛夺走了太阳皇最大的底牌那样,刺痛他的心灵。
“傻逼,我身上有大道之树的印记,你猜猜是你这个不孝子的后裔和世界树更亲近,还是我这个老朋友的信使和祂更亲近?”
而苏昼自然是毫不留情的嘲讽:“虽然这倒霉神木被自己不孝子背刺,又遭了黄昏,但起码趁祂神志不清时,偷点力量对付你是不成问题!”
早就在之前察觉到蒙塔西尼山脉就是燃薪神木昔日树桩所在之地后,他便动了那个心思,但一直碍于和太阳皇交锋没有时间实验。
而刚才恰好,这太阳皇把他砸进土里,那可就要说对不起了。
“没听说过,神木沾着土就生,挨着水就长吗!”
狂风在天地间席卷,一望无际的熔岩山脉中,视野也无法完全概括的广袤范围之内,一颗燃烧着的神木虚影正在不断地成长,抬升,将一只遮天巨手顶开。
巨手的中央产生了一道裂缝,然后巨大的裂口蔓延纵横,紧接着化作无数碎片消散。
但这还不是结束。
在太阳皇立刻操控燃灵炽炬的力量,尝试去和苏昼争夺链接燃薪神木树桩的控制权时,他却发现,苏昼根本没有去占据神木的力量。
与之相反,那颗苏昼化身而成的烛昼大树上,他的枝头,开始悬挂起一颗颗果实。
“这个世界不仅仅只有你我。”
烛昼神木中,有悠扬的叶海翻腾之音,凝结成了言语:“也并不仅仅只有伊洛维兹,阿哈罗诺夫,拂晓燧光这样的人……那些可怜人几乎从不参与这种可以影响世界局势的大事,他们也从来不是什么故事的主角,所以才容易被忽视。”
无数果实在神木力量的支持下,开始变得巨大,然后坠落在地。
庞大的果实在接触到地面的瞬间就破碎,化作光雾,而这些光雾就像是苏昼复生时凝结的光粒那样,凝结成成种种完全不同,怪异且独特的形象。
有的是龙,有的是蛇,有点看上去像是昆虫,有的又像是飞鸟……
但一样的,是烛昼。
它们全部都是烛昼,无一例外,全部都是。
漫天遍野的烛昼之军从神木的果实中孕育诞生,它们沉默地在半空中集结,翻飞,就像是一片在天地间凝结而成的光之云,它们数目繁多,充满天空和大地,自地平线的一处至另一处。
烛昼是思想。
千百人眼中,就有千百中不同的烛昼。
无论是任何人,无论是强大还是弱小,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想法,眼中都有不同的烛昼,即便都坚信一种正确,也有完全不同的实践方法。
凝聚了南境众生所有的灵魂,被北境和延霜领所有人传颂的希光之斯维特雷,代表着这个埃安世界一半生命的思想。
无需灵魂燃烧,因为思维就是最强大的力量。
在这一瞬间,燃灵炽炬的力量被压制了。
燃烧魔化者灵魂让得到的熔炉之力,甚至有一部分被这万民的思想所牵引,汇入了烛昼的集群中。
而这正是烛昼的正确。
“太阳皇,那些容易被忽视的人,就是普通的众生万民。”
苏昼的言语,直入灵魂深处。
“他们弱小无比,灵魂就像是庄稼一样被你当成作物收割,生命就像是野草一样被人随意践踏,他们的一生对于我们这些傲慢的人而言有意义吗?当然没有,我们一辈子都不愿意过这种生活,任何心中燃烧着烈火的人都不愿意。”
“但他们也无比强大,是你我道理评判的唯一标准,也是裁决对错的唯一裁判,你怎么能忽视他们,正是他们决定了谁才是“正常”,谁才是“怪物!”
即便是太阳皇,面对这充斥视野的烛昼大军,也不禁哑然失声,他能感知到这些烛昼虽然实力并不强大,甚至有些还弱小无比,飞也难飞起来,可这几近于无穷无尽的数量,那完全不同的气息,却令祂感觉到了难以言喻的畏惧。
他从未思考过这样的力量。
“他们就是伟大的基石,就像是人对于文明那样,一个个无意义才能堆砌起伟大!”
而苏昼的宣告,也像是雷鸣炸响,令整个巴别高塔都微微震颤:“我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让这些‘大多数’能过的更好,而你反而要用这些‘大多数’来成就自己,自认为这就是归一。”
“神是愿望,众生没有力量,我便赐予他们力量——科技,文明也是如此!所以,众生也就成为了我的力量,这才是真正的归一合众,真正的集群之力!”
【……】
太阳皇没有回答,站立在高塔顶端,他沉默地环视着这漫天各式各样的烛昼,似乎想要从这看似漫无目的,仅仅是胡乱叠起的力量中寻觅出破绽。
越是庞大的集群,越是容易出错,而只要抓住错误,就能一击击溃,他归根结底也是燃灵强者,即便是遇到了压制住巴别塔和燃灵炽炬的绝境,他也在尝试寻找出可以反击的机会。
但是越是寻找,就越是令他绝望。
不,并非是没有破绽……破绽实在是太多了,烛昼的集群之数超过十亿,这样的大的群体怎么可能会不出错?
但他却无法寻觅出真正可以下手的点。
这并不奇怪。
天地间的万物众生,包括动物,植物,乃至于细菌病毒,它们之间相生相克,互相敌对又互为天敌,但归根结底,都根基于‘存在’之上,并持有不同的思想。
矛盾是任何一个集群的本性,但能容纳矛盾的混沌本身,才可以说是正确的基石。
在苏昼的统御之下,亿万烛昼的集群看似繁杂无比,自相矛盾冲突,但就像是百家思维争鸣那样,所有的思想正是越辩越明,越接近真理和正确的!
这就是,‘烛昼意志’!
“帝国制度,帝国意志,归根结底,不过是埃安世界数千年历史衍生而出的制度,在未来,必然会有更好的制度出现。”
“太阳皇,你的不朽,你统御下的万民,会一直支持帝国吗?倘若我的思想传播于世,他们还会遵从你这个太阳皇吗?”
苏昼的声音,就像是亿亿万万人同时发出,同时高呼,他的言语带着冰冷的笑意:“你的不朽,能战胜我的不朽吗?”
“办得到吗,太阳皇?”
太阳皇没有回话,回应苏昼的讽刺和挑衅。
但是他却再一次发起了攻击。
就像是说不过就动手的孩子那样恼羞成怒。
但实际上,他也没做错,因为无论是什么正确,归根结底都要付诸于实践——力量就是最好的实践,也是他如今唯一的胜机。
可说不过后的无能狂怒,也不代表能打过。
对于修行来说,生气是没有用的。
在那一瞬,守护帝都圣蒙塔西尼堡的伊洛维兹看见了,太阳皇首次拔出了自己的武器,他昔年还是冒险者时就佩戴的长剑,一柄已经被他同化成魂兵的利刃。
一切都发生在霎时,太阳皇开始燃烧起自己的灵魂,不可思议的力量被燃灵炽炬转换而出,形成了一股莫可能沛的庞然大力,他并不愚蠢,也做得出取舍,这位强者抓住了最后的机会。
轰!轰!轰!轰!强横无匹的源能爆发,每一次爆发都带起惊天巨响,而接连不断巨响重叠在一起,简直就像是将整个世界中所有的声音都全部凝聚在这些炸鸣中那样。
爆发燃灵炽炬中所有的力量,并加上自己的灵魂,熊熊燃烧的魂魄之光璀璨的就像是正午骄阳,几近于抵达极致的技艺,与超越了极限的燃灵源能融汇合一,发挥出了超越昔日神灵的力量。
一剑挥出,伊洛维兹甚至感觉是太阳正在前进。
仅此一剑,太阳皇之名就名不虚传,足以以此力量镇压整个埃安世界,哪怕是未来的成就黄昏大祭司的洛亚和噬世之蛇传承者伽沙也会被他斩杀。
刺目的光华甚至撕碎了空间,埃安与外界的屏障被破出一条条裂缝,不可思议的源能令黑色的虚空裂缝也随着金色的光华一同前进,将所过之地的万事万物都轰击地分崩离析。
但是数以亿计的烛昼却在烛昼神木的统御下一同行动,他们凝结成了一个大阵,一个实体,虽然看似矛盾,松散,只是勉强粘合在一起,但却能发挥出超越神祇力量的整体。
一道道青紫色的雷霆在半空中凝结,化作锁链,每一根构成锁链的雷霆光带都是由一头烛昼所凝聚,无数烛昼的力量折叠凝聚,最终构成了一张由锁链组成的巨网。
金色的太阳之剑斩击在巨网上,足以切开原子核,将质子中子全部拆散,甚至打成夸克的崩灭之力的的确确瓦解了第一层锁链,但很快,就有第二层,第三层锁链铺上。
每一次,锁链的质地和结构都会优化,每一次,锁链之网都会变得更加坚固牢靠。
一个人,遇到一种和自己不同的思想时,总会有两种想法:一种是以强力去制服,一种是以温和的爱应对。
前者可以成功一时,但如若失败就会被反噬,可用温和的爱反而能永远的胜利下去,因为不会有人与爱敌对。
温和的爱是一种可畏的力量,比一切都更为强大,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和它相比。
苏昼爱着万物众生。
天空之上,圣日的光芒在黯淡,夕阳的光辉燃烧。
薄暮已至,冥冥的黄昏之光照耀世间,只剩下最后一丝余热。
青紫色的雷霆巨网自庞然的烛昼神木中衍生而出,每一条锁链都互相重叠,彼此相连,构成一个整体。
它将剑光束缚,然后将其粉碎,禁锢在自己体内,它向前飞驰,然后包裹住了高耸的巴别塔,将这座根基于燃薪神木之上的黑色高塔完完全全地覆盖,镇压。
烛昼神木消散了。
一个人形慢步行走,从塔顶一步步踏过层层阶梯,登上高塔。
这人形晦暗,黑暗,每走一步,足下都会留下漆黑的火焰,那是憎恨和不甘凝结而成绝望,是熊熊燃烧的业火。
业火点燃了整个高塔,从下至上,开始烧灼一切。
而人形仍在迈步,直至顶层。
于结晶的穹顶中,他看见了另一个人形。
这人形光辉,神圣,明亮,简直就像是世间的一切精华凝聚。
可怎能如此?世间的一切精华就应当属于世间的所有人,最起码属于太阳——而这样的光辉并不自然,并非是它本身在释放光,照耀众生,而是众生的光凝聚在这里,令他堪比太阳。
这不是太阳的光。
一者普照万物,赋予他们能量和传承,以及存活下去的意志;一者掠夺万物众生,成就自己的闪耀。
所以,就应当熄灭。
一拳挥出,血肉撕裂,骨骼粉碎的声音响起,黑色的业火开始在光辉的人形身上燃烧,即便他再怎么挣扎,也无法抗衡黑暗的侵蚀,冰冷的火焰似乎能浸透骨髓,但谁也不知道被业火点燃的人心中是什么想法,因为被点燃者的结局只有死,即便是不朽的仙神也不例外,只能压制,不能祛除。
而对于黑色的人形而言,答案就简单许多,他不需要等,只需要挥出第二拳,第三拳……
璀璨的光辉破碎又重凝,死去又复生,但是黑暗的炎拳却同样一次次挥出,一次次砸落。
杀不死,就杀到死,不朽不灭是形容词,而并非是真理,正确和事实。
既然如此,就不妨多试试。
太阳升起又降落,昼夜轮回了七次,天上的星光乃至于魔月都曾绽放璀璨光华。
而在最后,漆黑的高塔,在漆黑的业火中倒塌,溃散,化作沸腾的虚无。
曾经融化的蒙塔西尼山脉逐渐冷却凝结,化作了黑色光滑的岩,倒映着天上明亮闪烁的光。
漆黑的人形从废墟中行走而出,他的背后空无一物,只有手中有一颗比他更加黯淡的魂魄,正在旋转不休。
漆黑的恶魂看上去很重,实际上很轻,他看似做了一切,一生却从未经历过自己真正想做的人生。
他挣扎着想要存活到最后,为此做了许多事情,在其他人看来过了相当充实,但对于自己而言,却仅仅是活着,度过了这样一生。
他什么也没抓住,反而令其他人失去更多。
——什么是虚无?
黑色的人影握紧了手,他将这魂魄捏碎,然后撒向天空和大地,令其中蕴含的能量和碎片回归于天地之间。
狂风吹过,将所有碎片都席卷向世界的每一个角落,碎片分解,能量溃散,在半空中化作了一条黯淡的银河尘带,令半个世界都能看见这条漆黑黯淡的河流奔涌,最终融于凌晨的夜色天幕之中。
没有什么气味,没有想象中无数伟大存在糅合在一起而成的怪异又复杂的味道。
这恶魂空荡荡,轻飘飘,什么味道也没有。
——这就是虚无。
黑暗的人形抬起头,看向天际。
光芒在地平线处升起。
苏昼凝视着太阳。
黑夜已然过去。
而希光的白昼,降临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