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7点20飞机,提前半个小时登机,正好6点50。
杨树果喊:“夏九嘉——!!!”声音尖利!
夏九嘉直接关机。
杨树果又打给沈曦:“沈曦,你回来!”
沈曦:“切。”
想着劝回一个也好,杨树果说:“沈曦,你回来。人家爸爸的事……你去有什么用?”
杨树果知道,夏九嘉与沈曦就是第一第二,高考“最热”状元榜眼。这一去也不知多久。在高三冲刺这个关键时期,缺席个把个月非常影响成绩!回来再考甚至可能跌出前十!一个去也就算了,还两个都要去那鬼地方!沈曦也不管不顾地去地走!
而且那种景象肯定仿佛炼狱,两个孩子极有可能受到冲击,这样一来更加影响6月高考。
结果,杨树果只听到沈曦也说:“有事回聊。要登机了。”
“沈曦!!!”
等叫年级主任再打电话,已经提示关机。
…………
CC就在东北,到莫斯科有直飞的航班[注]。夏九嘉与沈曦一路到莫斯科,跟旅行团分别,与刘总、张总转乘飞机,到克拉斯诺达尔。刘总张总都有多次往返商务签证,只有他和沈曦麻烦。
他们没叫人接,而是自己租车,直接赶到出事大巴坠海的桥。
此时,距离大巴坠海已过了24小时。
今日天气很好,便于救援,四周树枝好像招贴画般一动不动。
夏九嘉见到了魔鬼般的大桥。看着还未完工,然而已经通车,上面还有一些零散建筑材料。
夏九嘉问几个穿着蓝色服装的搜救员具体情况。对方表示目前仍是六人失踪。昨天开始、上面、中间、下面展开拉网搜索,空中有直升机,中间有船,水里有潜水员……昨夜大家连夜工作,可是太黑,没有结果。
夏九嘉说:“嗯……”顿顿,又问,“有失踪者家属在吗?”
“还没有,据说要办签证。”
“嗯……”看来只有自己想到冒充游客。
此时,海面风平浪静。然而,夏九嘉总忍不住想:就是你吗?状若温顺,其实在想吞噬生灵?
他默默地,在心里面念着“爸爸”“爸爸”,希望对方能够有所感应,知道自己已经来到这里。
不论人类如何祈祷,时间都不停留,滴答滴答,貌似磨蹭,关键时刻方才显出冷酷无情。夏九嘉刚开始有着莫名乐观,好像自己出现在这,父亲便会出来找他。然而,整整一个小时,只有海浪滔天。
等待非常容易显得时间缓慢,此时,夏九嘉却觉得时间在飞一样,无论如何恳求都拖不住一秒。他忍不住想:一个小时白白过去,那时不时,第二个小时,第三个小时,也会这样消失?某个时候忽然一看手表,惊觉已无希望?
他也知道,海上搜救这种事情,转折都是在一瞬间,只有“找到”和“没找到”两种状态。他个人主观感觉时间长点、时间短点,都无所谓,一样,反正总归在用那固定的钟点救援。可是,他不知道能怎么办,于是盲目希望时间能慢一点儿。
又过几分钟,夏九嘉望着海面,忽然面无表情地说:“沈曦……以前……‘以前’就是我妈去世那年前后,有人说,这个孩子克周围人。”
沈曦一惊,有些愤怒:“瞎说什么呢?!”
夏九嘉却还是怔怔地道:“沈曦……你……要不……”
“别瞎扯了好吗?”沈曦说,“你理综287,我理综283。信这些事??冻儿,我以后要探索宇宙、破解谜题,不要怪力乱神啊。”
“可是,万一……”
沈曦打断:“冻儿,我只讲一句:就算是真,当然不可能是真……就算被‘克’,我这辈子也到那时刻方才结束,但是,如果现在分开,那么,我这辈子在此时、此刻,直接终止。没有你的一辈子,不叫真的一辈子。”
“沈曦……啊……!”夏九嘉如梦初醒,晃晃脑袋,觉得刚才真是傻逼。
沈曦把夏九嘉拖进怀里抱了,又重新并肩而立,拉起夏九嘉手,分开指缝,紧紧扣住。
两人静静地,继续等待。沈曦知道这种时候不该多讲,难得地不聒噪。
掌心触到熟悉温度,焦虑莫名缓和许多。
夏九嘉发现,虽然一直觉得沈曦来俄罗斯也没多大用处,然而其实,他还是需要沈曦陪在身旁的,做什么都好,不做任何事情也好。
紧接着,夏九嘉用沈曦带的随身wifi上网,毕竟那边也有一些信息。
各个媒体还在关注“坠海事件”:
【××日报:【#俄罗斯大巴坠海# 24小时已过】目前,12小时黄金时间已过一倍,救援仍在继续。纵使只有一丝希望,也请付出百倍努力!】
“……”夏九嘉张大嘴巴,缓缓吸气、缓缓吐气。
他快受不了了。
“冻儿……”沈曦用力攥紧手指,首次感到,冻儿两只手的手指那么细、那么软。他掏出几颗糖果,喂夏九嘉一一含了,夏九嘉的状态好像好了许多。
就在两人全都用力攥对方时,忽然,海上一艘红色船只破浪而来!!!
与此同时,几个穿着带有红十字标志的蓝色衣裤背心的俄工作人员“呼啦啦”地扯着一个担架冲去!!!
“???”夏九嘉的血液骤凝,傻乎乎地跟着、跑着。
那边,红船靠岸,工作人员不停步地抬着担架跳上。
一个人先从红船里冲出,喊着俄语。
夏九嘉问:“什么意思?”
沈曦茫然:“我不知道……貌似……好像……搜到一个……”
没等夏九嘉去别处询问情况,工作人员又“呼啦啦”地抬着那个担架上岸。
夏九嘉忙奔过去,跟随担架速度颠颠一路小跑,不敢干扰对方,却勇敢凑近一点,从人墙的缝隙当中看躺在那的“幸运者”。
一看仔细,眼泪顿时奔涌而出。
是他爸爸。
夏永和。
此时,夏永和极度虚弱,眼睛肿胀,手、脚、嘴唇几乎没有血液,身上还有许多坠海时的伤痕,然而,奇迹般地还活着。他微微睁着眼睛,看还在哭的儿子。
工作人员把夏永和向旁边一辆明黄色的救护车里塞,边塞边用挺蹩脚的英语说道:“真是奇迹,没穿救生衣,没攀附物体,40多岁的人纯游泳、漂浮,挺了25个小时。”
夏九嘉回:“我爸多年导游,身体素质很好……而且,从小就会游泳,识水性。”
“原来如此。”
“九嘉……”夏永和忽然开口,好像有什么话一定得说似的,“九嘉……”
“爸爸,爸爸。”
“九嘉……”夏永和声音无比沙哑,一个字一个字仿佛打磨木头,“是你妈妈……救了爸爸……”
“妈妈?”夏九嘉不解。
“嗯……中间有回,我的意识远去、身体下沉……却忽然……听到你妈妈在叫爸爸……于是我……又醒过来了……”夏永和动动手指,想摸自己颈胸中间,“就在那个时候……爸爸妈妈结婚以前打的金链……有你妈妈照片挂在那的金链……崩断了……”
夏九嘉的目光缓缓移到夏永和的颈部,发现,二人结婚以前打的金链,妈妈带了十年、去世后爸爸加了一个吊坠,放入妈妈相片、又带了十年的那条金链,不见了。
夏九嘉知道,爸爸每到一个景点,就要打开吊坠,并给“妻子”讲解历史,已经持续数年之久。
夏永和讲完,眼睛微闭。大脑骤然放松下来,反而陷入浅度昏迷。
他轻轻楚楚记得,当时,在海上漂浮许久,他已有濒死症状。身体很轻很轻,灵魂飘出,从上方俯瞰一切,好像已经与世隔绝,耳边甚至还有歌声。
然而,突地,他便听到妻子在唤。
迷迷糊糊当中,因为十年未见,想要睁眼看看,他竟清醒过来,拍打水面,并未下沉。
然而颈间那条有亡妻遗照的金链,通常意义来讲不会轻易断裂的金链,崩开了,断裂了,并且慢慢慢慢下沉,永远地沉在了黑海刻赤海峡那幽静的水底。
夏永和觉得,是妻子的灵魂在一直守护他,藏匿于结婚时打的金饰当中,替他挡住厄运,代他死了一回。
旁边,夏九嘉听完夏永和的话,将头抵在沈曦胸膛上,痛哭失声。
他还是不相信神鬼,认为只是偶然,然而爸爸信,也依靠它活了下来。
生命有尽头,但家人间的力量尤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