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溪水上的模糊倒影,嘴角扬了扬。
“为什么这样做”
小溪隔岸,岑曦紧紧盯住我的眼睛,冷峻的脸庞上竟是淡漠地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原是他回来了呀,难怪顾元城走得这么干脆。
我忍住血液流失带来的寒冷,尽量说话不打颤。
“我想看一看你的心。”
岑曦嘲讽地笑了下,衣袂敛动,他直接涉水而来,携着风雨之息。
“我的心?”他靠近我,眼睛几乎要碰上我的眼眸,“沈青枝,你想看我的心?”
我下意识屏住呼吸,眼帘下垂,躲开他那样冰冷的审视。
“呵”岑曦退开一步,了然笑起“你不过是想知道,我是不是有决心要坐上那把龙椅罢了。”
“沈青枝,你我也算是兄弟,你既然想知道,何不直接来问我呢?”
“我们不是兄弟。”我否认。
当他那么容易听从我的建议去找草药的时候,我就明白了。
他很早就知道了我的女儿身,或者说,从我踏入帝王朝堂的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了。
知道我的所有。
可我却从来没有看透过他。
岑曦僵了一下身形,随之他轻声笑了起来。
“总有一天,你会为自己的聪明付出代价的。”
王权高位,风云朝堂,聪明的人太多了,若是连基本的收敛藏拙都做不到,也许哪一日就会成为别人手中的棋子,身不由己,尸骨无存。
“嗯。”我同意他说的话,“殿下说得对可皇上若不是看出我这一点,他怎敢放心用我呢?”
“岑曦,太子殿下”
我苍白着脸,昏沉的思绪一波一波袭来,终究将我淹没,我还没来得及看一眼他的眼神,就坠入了黑暗。
自古,臣为剑,君为鞘。君王要的,就是像剑一般锋利的臣子,能为他想做的事扫除所有障碍,无往不利,无往不胜。
岑帝是这么想的,祁帝亦如此,将来,岑曦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咳咳咳”
我迷迷糊糊有了点意识,半睁开眼睛,冷冽的山风猛地刺入眼球,陌生的景色让我晕眩。
“坚持住,就快到了沈青枝,你会活下去的。”
察觉到我的动静,背着我向山上走的岑曦立刻出声安慰我。
我好像回答了他一声,又好像没有。
浑浑噩噩间,我感觉到他有几次摔倒在地,然而他却将我护得很好,好到我一点痛意都感觉到。
“恳求前辈,救救她”
“我虽身无长物,可只要是前辈要的,我必定双手奉上。”
“医者仁心,佛者慈心,前辈若是坚持”
半梦半醒中,我感觉有人喂我喝了点什么,又在我背上涂涂抹抹了会儿,然后一阵剧痛,我就没了知觉。
“施主的伤虽都在皮外,却大大小小不下百余处,可要贫尼也为施主诊治一番?”一身素服的老尼站在屋门口,对着一直站在门外的岑曦说道。
岑曦摇头,拱手道“前辈已然破例救了我的兄弟,在下岂敢再因一点小伤劳动前辈?前辈告知在下药房在哪里,在下自去取些止血的药就行。”
老尼姑抬手指了一间屋子,面色平静。
“自右数第二个架子第三层。”
岑曦道谢,却没立刻离开。
老尼淡淡扫了一眼岑曦,道“她虽多年习武,却毕竟是一副柔弱身子,没有一年半载,她是不会完全好的。”
岑曦道“若是养伤不足一月就奔波劳累,可会对她的身子造成什么影响?”
老尼什么话也没说,臂间拂尘一晃,自朝不远处的佛堂走去。
叹了口气,他已经明白了。
岑曦走近屋子,抬手放在门上,顿了顿,他放下手。
“我知道,你其实早就猜到了父皇会把你的事情全部告诉我”
“我只是不明白,这么多年的兄弟做下来了,为什么你要选择此刻来揭穿这层窗户纸?”
岑曦负手站在门外,他抬头看天上的云彩。
“是因为顾元城么?”
“他潜入京城,棋局就算开始了。”
权利地位,富贵名誉,在这些面前,每个人都是这样的贪婪,这样丑陋不堪。
或许,聪明人比得就是欲望的无限大和无限小吧。
“沈青枝我们留下来吧。”
留在这片青山绿水中,留在这片世外桃源里,留在这片安宁寂静的玉菊清香下,不问人间繁华,不问世事喧嚣。
屋子里什么声音也没有,岑曦自嘲地笑了笑。
他说这些话是给谁听的呢?
本就是他自己,不是么。
岑曦朝药房走,他该给自己上药了,不然还没等沈青枝醒来,他自己就得先奔赴黄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