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飞机有什么可紧张的。"黎絮坐在她对面,翻了翻报纸。
窗外停机坪上能看见又一架飞机掉头驶向滑翔道。
起飞了……
姜近初看了看手心的机票,离自己这架飞机起飞还有40分钟。
黎絮合起报纸,放在一边的书立架上,双肘搁在小圆桌上,盯着她看了两秒就破功笑开了。
姜近初恼羞成怒:"干嘛啊?"
眼角都红了,又置气道:"你的机票为什么不是和我同一个目的地?"
黎絮道:"说傻话,我只是比你多飞一个钟头罢了,有在O市降落休息的,等我忙完了手头的事情就去找你。"
眉眼弯弯,说不出来的使坏劲儿。
姜近初问道:"自己出差办案子还要把我拎上一起带走的,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醋缸子。"
"这话有点冤枉你胸襟宽广的男朋友。"
"那上次茶庄回来后你在医院照顾我,结果把自己照顾发烧了,我要出去给你买点儿粥,你怎么说都不肯让我出病房门,还骗我点外卖,"她一想起这件事就忍俊不禁,"你明知道钟颐来看我,但我不在自己的病房里,他找不着所以给你发信息……你很幼稚啊黎老师。"
她口中"幼稚"的黎老师若无其事地端起咖啡喝了一口,顾左右而言其他:"机场的咖啡真难喝,是不是速溶的啊?"
"你喝的是我的港式奶茶。"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这个奶茶味道很特别,一般人欣赏不来。"
"说这些晚了。"
"……"
到了O市出机舱,黎絮跟她吻了一下额头当作告别,然后神清气爽地去转机乘客的候机厅了。
姜近初站在转盘前等自己的行李箱,看到手机显示的来电人姓名,吓得小脸惨白。
"阿……阿姨好……"
黎潼女士三十岁生的黎絮,现在是比姜近初妈妈还要大的年纪,听说在地质研究所琢磨了大半辈子石头,琢磨出了蒸蒸日上的少女心和文学梦,出版过科幻小说和儿童小说,黎絮小时候被迫读了两本,还要交读书笔记,她还动不动喜欢赠书,让家中子侄辈苦不堪言。
电话里的黎妈妈兴高采烈的,先是三言两语介绍了一下自己,又问姜近初一路辛不辛苦,她开着车去接她,让姜近初就在机场等她。
之前黎絮交代过她,说黎潼女士是比较闹腾的双子座。
姜近初推着自己的行李箱走出大厅,这座城市灿烂的阳光和鲜花的馨香一下子拥簇上来,比X市低十度的温度,避暑和旅游的最佳去处,也是温柔又多情的异乡。
她笑了笑,对电话那头说:"好,那我在这里等您。"
在隔了山水几程的X市,一个男人手上的手铐反射着从高墙电网之上落下的阳光,他半睁着眼,脚步踉跄,被狱警一左一右押护着,来到接待室。
他坐下之后,那绿漆铁门才被人打开,女警带着一个年轻女人走了进来。
那女人犹犹豫豫地走进来,满脸尽是惊惶之气,眼睛瞟到他,又飞快低下头去。
唐衍山眼睛一亮。
他怎么可能忘了她!他怎么能忘记那个柔弱美丽的少女!她最好看的时候都给了他,还为他生下了一个女儿!
他刚要凑到那玻璃窗口去,就被狱警按了回来,警告他老实点儿。
那女人抬手把碎发别到耳后去,她确实是眉目清秀,应该像许多邻家的姑娘,有柔软秀丽的长发和碎花斑斓的裙子。
但是她没有,她只有苍白的肌肤,满是伤疤的手,和洗的褪色的一件灰黑格子衬衫。
"秀芝!"唐衍山喊她,眼睛里满是血丝,"你去哪里做工?为什么手上都是伤口?"
他的嘴唇颤抖着:"你回来跟我一起过日子好不好?好不好?"
"蓉蓉她长得跟你特别像,是个漂亮的小丫头……你回来,我再也不打你了,我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我有盖新房子,也有在村里修电线……我不打你了……以后你打我……你尽管打我!"
那女人惊异地看着他,然后转过头去和女警说了什么话。
唐衍山暴躁地喊:"你为什么不说话!秀芝!秀芝!"
狱警手中的警棍按在他肩上,那年轻人冷冷道:"她听不见,所以找了会手语的女警。"
唐衍山心神大震,再看过去时,眼泪就流了下来。
对面,隔了玻璃墙,女警正在比划着给那女人理解。
阳光落在她不再美丽的头发上,也不知道她听到了什么,双手捂着嘴,转过脸来,对着唐衍山,两行泪水就流了下来。
女警拿起电话话筒给她,她颤着手接过了,声音就传了过来。
柔软,沙哑,绝望。
她说:"我的蓉蓉,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