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斯远搬来凳子。
周斯远不推阻,悠然坐下,他宛如欣赏一出戏剧,撑着头,好整以暇听我们如何辩解。他坐着我站着,我依然感到周围的空间被挤压,呼吸缓缓变得艰难。
这才是真实的他对么。
他微笑,并非简纯的灿烂,而是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居高临下的审视。
为何以前的我看不懂。
“励小姐,不知你对我们的艺术品哪里不满?”周斯远慵懒开腔。
焦悦拽我小声叫我:“组长——”
我回神。
“我的意见,全部在这里。”我将手中由我一手整理的方案放在他身旁的桌子上。
周斯远眉梢一跳,他拿着翻了翻:“励小姐有心了,写了这么长的意见。”
“我绝非质疑新艺的艺术品,对这些作品,我是崇敬的,不敢有任何的不满。只是,‘住家’的展厅是模拟一个家庭客厅陈设,一个居家环境是很难摆下大型的装置艺术的,甚至,无法容纳巨幅画作,那只会让客厅更显狭小,也委屈了作品。所以,我强烈要求新艺提供我们小幅、小件的艺术品。”
“两米乘三的已经是小幅了!”贾经理插嘴道。
周斯远抬手,贾经理收声后退一旁。
“新艺是基于公司形象而做出的考量,巨幅、大件,这就是我们的特色。”
“可是,新艺明明有小件的作品,既然有,为什么不能授权这部分给我们。我不能理解。”我据理力争。
他皱眉:“你的意思是要让我们将艺术家的系列作品拆解成单件以配合‘住家’的风格吗?”
“我没想要拆解系列作品……”
“你有!”他打断我的辩解,锐利的目光衔住我,语速飞快似控诉,“你考虑这些作者的心情了吗?你没有,你总是自以为是,自控自决,从来没有考虑过别人的心情!”
他说的是艺术品的事吗?
我缄默凝望。
从他的眉眼间,我读到忍耐、不忿和呼之欲出的暴躁。
“我认为,‘住家’作为我们的合作通道,应该多为我们的艺术家考虑才是。”
他的目光拒绝与我相触,彻底关闭沟通渠道。
我听明白了。眼前人,不是新世的周少,而是周斯远。
既然如此——
“如果周少心意已决,那我们也没必要浪费时间了。”我不愿示弱,“焦悦。”
“我在。”焦悦“哒哒哒”凑到我身边。
“拿上东西,我们走!”
“哦,哦。”焦悦连连点头,一把抱起我们带来的销售方案,随着我快速离开这会议室,并昂首阔步往大门走去。
“喂,励长安,你回来!你们这是借了谁的胆子,太过分了,我要告诉你们叶总!”贾经理追出小会议室,在我们身后气急败坏。
“告去吧!我不干了!”
我没回头,不输架势地狠怼回去。
其实,我推门的那一瞬间就后悔了。
忧心着“万一和新世的合作案彻底黄了可怎么办?”
叶雅人怕要将我生吞活剥……
要不,回头道个歉?
啊,我做不到。
引咎辞职能弥补一些措施吗?
要不,我回去就打辞职报告吧……
我脑中天人交战,疲惫不堪。肉体无法与思维完全同步,脚步迈得又快又急。焦悦踩着她的小高跟鞋“笃笃、笃笃”一路小跑跟着我。
“组长,组长!”焦悦迫切呼唤我,我一回头,被充盈崇拜的目光撞个满怀。
糟糕,我这是要带坏小姑娘……
“刚才那位大领导我有见过欸,那天,他一直在会议室外面看你!”
脑皮层荡出波纹,撞出“嗡”的声音,我猛然停顿,看着她:“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就我们来‘新世’选资料那天啊,我不是出去吃饭了嘛,回来的时候,看到那个人就站在玻璃墙外,直勾勾盯着你……他那个表情,好挺可怕的。”
“你说的那人,是周少……你确定?”
“嗯,我确定!他长得那么好看,我不会认错人的。他级别是不是特别高,凶神恶煞的贾经理一见到他就乖得像小狗狗。”
“所以,你才问,我在新世有没有仇人。”
焦悦点点头:“那时不太敢确定,所以我没说。”
我那天专注挑拣,完全无心关弗其他。
原来我的祈祷从未灵验。
不成婚便成仇,确似有几分道理。
听焦悦的描述,他对我怨念颇深。
但是,该怨恨想报复的,应该是我才对,我才是那个被戏弄、被甩掉的悲催角色,怎么反轮他忿忿不平。
冷风刺泄我的烦闷,我凌然想起他最后的话,他什么意思?
我未能参详。
“组长,现在怎么办?”慷慨激昂之后,担忧渐渐占据上风。
“别怕。虽然闹了些不愉快,但我们是合则两利的商务合作,周斯远不会那么傻,为了对付我们连生意都不要。”
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不确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