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卫生院出来的时候,陶二姐的心理很不服气:“什么奥迪四个环?还奥运五个环呢?老娘乐意带,行不行?”
她之所以从中捣乱,目的只有一个……不让二毛舒坦。
她要跟他拧着干,他说往东,她偏要往西,他说打狗,她偏要骂鸡。
她把二毛当敌人,敌人说的话,她永远当放屁。
你想干啥,姑奶奶给你搅合啥,就是不让你弄成。
还真是,被陶姐这么一搅合,仙台山立刻掀起了一股雇佣带环风。
就是孕龄的妇女不想上环,花钱雇人上。
有雇寡妇的,有雇留守女人的,很快,这成为了一种发财致富的门路。
再后来,管理越来越混乱,于是上面规定,妇女再去上环的时候,必须要有大队村长跟着。
或者办理身份证,持有效身份证去上环,这种歪风邪气才杜绝了。
刚修出来的山路没有为大山的发展带来便利,反而成为了山外人祸害山里人的直接通道。
十月刚过,人口计划进入了白热化状态。
梨花村的大喇叭天天喊,工作组的人几乎三天来一次,每次都喊得人心惶惶。
他们的语言非常强硬,有恐吓,有命令,言语中听不到一点仁慈。
大量的罚款终于开始了。
不够年龄成亲的,罚款三千。
不够年龄生育的罚款三千。
没有结婚证的,属于私婚,罚款三千。
生两个娃的,属于超生,罚款五千。
生三个娃的,属于严重超生,罚款一万。
四个娃的,再加一倍罚款两万。
短短几天的功夫,大家靠种菜得来的收入,全都进了工作队的腰包。
从前,仙台山长久封闭,山民们没有任何娱乐活动,他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天黑以后抱着老婆,除了干那个事儿,还是干那个事儿,所以孩子越生越多,日子越过越穷。
眼看着村里开了荒,靠着劳动种菜有了一部分存款,结果把钱全部扔给了乡里的工作队。只好勒紧裤腰带再干了。
村里百分之九十五的人家都在罚款的队伍里。
可是把几年的存款全部交上去,还是不够。
而且你一个也跑不掉。
这些天二毛在村子里啥事儿也没干,整天挺着光头转悠。
梨花村六十一户人家,家家的人口被他摸得门清。
谁家超生几个,他都知道,甚至谁家的狗是公是母,身上有几根毛,他都查得清清楚楚。
工作组的人不但整天鬼哭狼嚎在喇叭里喊,而且满街都在贴标语。村里大街的墙壁上全部写上了标语,
标语之一:“宁可血流成河,不能多生一个。”
标语之二:“该流不流,扒房牵牛。”
标语之三:“该扎不扎,见了就抓。”
标语之四:“能引的引出来,能流的流出来,坚决不能生下来。”
标语之五:“宁添十座坟,不添一个人。”
标语之六:“宁可血流成河,不准超生一个。”
标语之七:“谁不实行人口计划,就叫他家破人亡。”
“一胎生,二胎扎,三胎四胎--刮!刮!刮!”
“一胎环,二胎扎,三胎四胎杀杀杀!”
“该扎不扎,房倒屋塌;该流不流,扒房牵牛。”
“喝药不夺瓶,上吊就给绳。”
这样的标语写满了村里的墙壁,就像一根根钢锥,刺进了村民的心里,弄得人人自危,人心惶惶。
有交得起的,拿钱了事,交不起的只好被迫逃亡。
于是村里一户户人家只好领着孩子拉着老婆逃进了大城市,汇入了纷纷的盲流大军。
九十年代的盲流大军,就是那时候形成的,绝大部分都是从乡下逃进城的超生游击队。
不到一个月的功夫,梨花村的群众就偷偷溜走了一半,桃花村的人走了一多半。
杏花村跟野菜沟的人,几乎全都走了。
因为其它三个村都很穷,根本没钱。
而且走的都是精壮劳力,山里的地再也没人种了,长满了荒草。
作为蔬菜基地的仙台山,再没有向山外输送过一颗白菜。
人都走了,还种个鸟菜啊?
不单单我那七十亩地找不到雇工,开出来的一千亩地也没人种了,全部荒芜。找不到人浇灌,找不到人播种,找不到人收获。
很多人家的房子只盖了一半,再也不能动工了。
因为没钱了。
很多人家的茅草房准备扒掉,也不扒了,接着住。
还是因为没钱了。
整条大街显得冷冷清清,找不到年轻人了,四十岁以下,二十岁以上的,几乎一个没留。
满大街都是拄拐杖的老人,再就是流鼻涕的孩子。
没有大人做饭,孩子也饿得不行,从学校回来哭着喊着说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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