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下一下敲打着他的胸:“韩陌,我宁愿你打我骂我,也不愿你什么都不说,这样漠视我。我们曾经经历了那么多,我们曾经那么相爱,你说的一生一世、你说的生生世世我都记着,可是现在,我们却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我天天躺在你身边却再也感觉不到你的温暖,我拼了命地努力,可是你却什么都看不到。韩陌,你是不是已经不爱我了?”
最后一句话说出来的时候我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然后在他依然波澜不惊的面孔下变得冷凝。
他说:“苏小冉,你真的累了。”随即背对着我蹲下,“不早了,上来吧。”
我定定地站在那儿,盯着那宽阔的背脊,那曾经一度让我觉得它就是全世界最温暖的背脊,如今,竟然这般寒冷。
可是我还是很没用地趴了上去,只因为,我看到他的身体在略微地颤抖。
我说:“韩陌,如果有一天你若不再爱我了,那么请提前告诉我。”
他没有说话,背起我,一步一步地蹬着楼梯。
一层、两层、三层……
终于到了地方,我的泪水与他的汗水交织,滴落到了地上……
幽暗的灯光下,韩陌慢慢揭开我脚上缠着的纱布,脚肿胀得如同馒头,看着让人心惊。
他看着我目光阴恻:“这是怎么弄的?”
“不小心扭到了。”我极力地把脚从他的掌中往外拽,我并不想让他看见我的狼狈。
“不要去了。”
“嗯?”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不许再去上班了。”
“不——”我反驳,带着几分急切,“我下次会注意的。”
“你看看你的脚,恐怕连鞋都穿不进去,怎么去上班?”
“可是……”
“没有可是,我不想你成为青羽的负担,你这样去了只会添乱而已。”
“添乱?”我望向韩陌,仿佛求证似的看向他。他避开我的目光,重新包扎我受伤的脚。
应该是很痛的,扭到了,瘀血后动一下都是疼痛难忍的,可是我现在却仿佛没了知觉,完完全全地被那句“添乱”击溃了。
我望向受伤的脚,连行动都成了问题,更何谈去工作呢?真是可笑。
“韩陌,也许你说得对,我确实累了。”
说完我径直趴下,整间屋子都没有声响,他似乎没有离去的打算,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我真的睡着了,梦中我看见一大片海,海面上铺满了红色花瓣,我光着脚在沙滩上行走,一步一步缓慢地向大海走去,海水没过了我的膝盖,然后是腰,我回过头看向岸边,似乎在极力寻找着什么,但是天地之间一片苍茫,什么都没有。
成群的海鸟飞过,发出鸣叫,我继续往下走,冰凉的海水顺着我的喉咙涌入我的身体,肺部、胸腔……渐渐地只有黑色的头发漂在上面,像是一大团一大团潮湿的海藻在欢愉地摆动。我慢慢地向下沉去,一直到最底端,光亮越来越小,最终只剩一个点,我看到我的裙子漂到了上方,像是一朵白色百合,最终什么都没有了,只有黑暗……
我惊醒,摸了摸旁边,已经空了,韩陌应该去公司了。我想下地,却发现受伤的脚比昨天还痛。没有办法,我只好重新躺回床上看着天花板,不知怎么的我又想起那个梦,那种冰凉的感觉,那种被淹没后的窒息感,竟然这般清晰。
只是没有太多时间让我去回味那种恐惧,大门开启的声音让我惊诧,过了一阵儿,卧室的门开了,韩陌手中拎着粥,淡淡地开口:“早上出去买的,起来喝点吧。”
“小冉,粥是我刚去买的,起来喝点吧。”男孩穿着浅色系的衣服,干净的发梢在阳光下一闪一闪散发着耀眼的光芒,脸上挂着淡淡的笑,说话间眉目中透着倾城的暖。
记忆总是这般的鲜活,仿佛永远无法熄灭。
我看向他,揉了揉眼,仿佛我们之间从来都不曾有裂痕,仿佛时光与八年后这一刻交叠了。
“阿陌,你回来了吗……”
他一愣,没有说什么,眼中似乎有挣扎,低着头走了出去,再次进来时手上出现了一个碗和一双筷子。
“吃吧。”他避开我的眼睛。
不一样,现在终究是不一样了。
韩陌走过来把碗递到我的手里,然后坐到一边。我突然没了食欲。
“我不饿。”我摇着头。
“那也吃点。”
“你今天不用去公司?”
“下午过去,上午没什么事。”他竟然也会有没什么事的时候。
“嗯。”我接过那碗粥,一口一口地吃了起来。
“味道很好。”我抬起头冲着他笑,其实只要是他买给我的,我都会觉得好吃。
“那就多吃点。我……”
“怎么了?”我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有些困惑地偏着头,“有什么事就直说吧,你和我见外什么。”我尽量装出一副嬉笑的样子,其实捧着碗的手早已紧张得有些颤抖。
他摇摇头:“没,真的没有,你再多吃点,都吃完吧。”
“嗯。”我重重点了下头,然后笑了笑。
因为这次事件,韩陌不允许我再出去工作,于是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我生活中只有去画室这一件事可以做。
我常常在画室遇见一个女人,很有味道的那种。她叫周思白,总是一个人淡漠地画着自己的画。
而我每天都只会画一样东西,一张脸,一张男人的脸。
“为什么没有眼睛?”
我侧过头,看见正蹙着秀眉的周思白。我摇了摇头,其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画眼睛,也许他的眼中已没有我,也许是……
“我不知道。”
……
下课的时候我正收拾自己的东西。周思白画完最后一笔云,她的笔下永远都是云,各式各样的云,让人看不透的云,亦如让人看不透的她。
出来时,伸手拦了几次都没有出租车停下,就在我考虑要不要叫司机过来接时,一辆黑色的哈雷出现在我面前:“上来吧。”
“没有安全帽?”我询问。
“没有。”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坐了上去。
街道边的树木飞速地在我眼前倒退。
“为什么不戴安全帽呢?”我大声地喊着,声音却仍是被强烈的气流吞噬。
“什么?”
“我说,你为什么不戴安全帽?”我拔高声调。
“呵,为什么要带那种东西,死了便死了,一死了之倒也没什么不好。”
我看着前面这个离我很近却非常瘦弱的背,突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我慢慢缩紧手,环住她的腰:“活着,比死需要更大的勇气。”
她的身子一震,然后似嘲讽,似无所谓:“所以,我还活着。”
“好了,前面就到了,你下吧。”
我点头道谢,走了两步突然回头看她,我问:“你爱过人吗?”
“爱过又怎样,男人这种东西,终究是靠不住的。”她有些嘲讽地说,语调冰凉。
“不!”我几乎本能地反驳。
“呵呵……”她笑了,笑得那么明艳,却让我从骨子里开始泛凉,她的声音一波比一波大,慢慢地竟笑出了泪。
“我要走了。”我害怕看到她那似嘲讽又不似嘲讽的笑,我害怕她那双好像能够看透人的眼睛,仿佛认定我的爱情是悲剧一样。
“这周日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祝福我吧。”我说。
她沉默,就在我以为她不会说话时,一声“祝福你”突然响起,然后却是说不出的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