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个,朕当初将王振放在太子身边侍奉,也是因为他有才识,能驱驾人,作为东宫师傅,他庄重沉稳,教授太子读书写字,也很是尽心,是咱们忽略了太子在情感上的需求,才会导致如此。”
太后沉吟半晌,方道:“此事哀家自有分寸,皇上不必挂心。天下政事,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哪里就能容一个奴才乱了规矩。”
朱瞻基却正色道:“母后隐忍多年,到如今做事仍然是谨行慎微,事事都往最坏处去想,却从未想过,您不会让家族里的外戚专权,清扬她也一样可以。至于王振一个奴才,本是不用挂心,但投鼠忌器,倘若处置不当,未免伤了祁镇的心。”
“清扬的性情其实与母后极为相似,都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刚烈性子。母后,您想一想,她本是您一手栽培出来的,对您又一向爱戴、尊敬,您为何会对她有如此深的成见?无非是因为朕因废后之举,于史书上有了‘污点’,做为母亲,您自然就把这笔帐都算到了清扬的头上。但已经到了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心结不能解开呢?”
太后有一瞬间的呆滞,而后道:“为人君者,当然应当权衡方方面面的得失,你因她废后失了英名,她在哀家的眼里就是罪人,皇上先前不也曾说过,废后是年轻时不懂事之举,可见你也有悔意,若不是她,我儿岂会为后世诟病?她就是个红颜祸水,若仍是胡氏为后,皇上说不定就不会生这场病,有这场无妄之灾。”
听太后如此说,朱瞻基知道,太后对孙清扬成见已深,绝非自己三言两语能够劝转,他轻叹一声,“朕废胡氏之时,已经三十有余,距今不过短短七年,何来年轻不懂事之说?那样讲,不过是敷衍那些个常为此事喋喋不休的臣子,怎么母后也会听信?朕这些话,平日里也说得不少,母后总听不进去,如今朕也不求母后明白,只望您在朕大行之后,如同清扬幼年时一般待她,不要再心存怨气。朕盼您善待于她。”
太后看到朱瞻基强撑的精神,不忍再让他难过,勉强点了点头,“哀家明白,她如今怎么说也是中宫之主,哀家不会拿她怎么样的,皇上放心就是。”
朱瞻基伸手摸了摸太子的头,“祁镇,你有个好母亲,你要好好待她,像对你皇祖母一般,侍之以亲,谦恭孝顺。”
太子眼眶通红,语调哽咽,“父皇你放心,儿臣自当谨遵教诲。”
交待了太子好些话后,朱瞻基又就国事,林林总总地同太后说了半天,方才叫人拟了传位诏书。让孙清扬进来。
孙清扬听闻,进去就跪在朱瞻基榻前,眼中的泪水止也止不住。
见她哭泣,太子倚在她怀里,也号啕大哭起来。
太后心里难过,却强忍着泪,冷冷道:“皇上这还在呢,你们母子就如此,真是有失体统。哀家成日教导,每逢大事有静气,怎么都忘了吗?”
听了太后的喝斥,孙清扬母子强忍着收了泪,她搂着太子哽咽,只一双眼睛,望着朱瞻基,像是要把他的面容,铭刻在心里。
而此时,皇子皇孙,王公贵族,全部都奉召而来,跪在了外面。
瑾秀和瑾英两位公主,以及二皇子朱祁钰,都被人带进来,跪在了床榻前。朱瞻基先是指着朱祁钰笑道:“这个就是你们的弟弟……”又同他们讲了一番相扶相助的话,方才看着眼睛红肿的孙清扬轻笑。
“平日里不是最爱美吗?哭成这样,多难看!”他面色蜡黄,微阖着眼,一点都没有快要死的恐惧,反而有说不出的安详,“清扬,这些年有你陪在身边,朕过得很开心。就像母后所说,不要难过了,生老病死是天道轮回,你以后,好生带着祁镇他们,开开心心快快乐乐地过好每一天,不要再如之前那般,思虑过重,也不要什么事都藏在心里,知道吗?”
“臣妾不要,臣妾要皇上陪着。皇上,您答应过臣妾,要看着瑾秀她们及笄,要看着她们嫁人生子。您还说以后要和臣妾一道抱祁镇他们的孩子,皇上,您不能说话不算数。”孙清扬哭得不成样子。
她心里很清楚,朱瞻基撑着说这多半天的话,是回光返照之相。
到如今,已经是强弩之末,撑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