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医生奶奶还在世的时候,常和我聊起顾魏:“小北不见得完美无缺,但是个好孩子。以后就辛苦你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他照顾我比较多。”
奶奶笑道:“哪有什么谁多谁少,两口子就是要互相宝贝,你越宝贝他,他越宝贝你。你们以后的路长着呢,会碰到很多事,小北心重,遇到个坎儿,你拉他一把。”
奶奶去世的那个礼拜,顾魏的睡眠很不好,大部分时候只是闭目养神,一有什么动静眼皮就掀开。从小父母工作忙,他的童年基本在爷爷奶奶身边度过,和二老感情亲厚,所以对于奶奶走前没能多陪陪她尽尽孝,始终介怀。
一次半夜醒来,发现他皱着眉头一身的汗,问他,只说是梦到了奶奶。
我将他抱进怀里,一下下抚过他的背:“奶奶走得很安详。”
顾魏绝大部分时候是很无敌的,各个方面似乎都拿捏得很好,从小到大没让长辈操过什么心。他就像棵小白杨,噌噌噌一路往上长,遇到问题自己掂量决断,没冒过歪枝没开过旁岔,就成了一株修森秀木。家里早早就把他当成一个独当一面的男人,没人把他当孩子,除了奶奶。只有奶奶会笑眯眯地挽过他的胳膊问“上班累不累?”会牵他的手“你来看看我的这棵红豆杉长得怎么样”,会揶揄他“顾大先生,我都看出来你有多喜欢人家了”。
顾魏身上那些温暖、柔和、明亮的地方,都有着奶奶的影子。尤其他们笑起来的样子,眼睛里都有着同样的神采。失去这样的一位长辈,对于顾魏而言,悲伤难以形容。我只能努力填补他生活中的空缺,把这些坚韧而柔和的力量输送给他。
亲爱的小仁
我的爷爷奶奶当年因为工作原因,一直到三十岁才正式完婚,之后有了伯父和林老师。爷爷看着家里两个调皮捣蛋的小子,特别希望能有一个女儿,日盼夜盼奶奶终于又有了身孕,爷爷突然接到通知被派调到另一个大区两年左右的时间,想了想,毅然决然地让奶奶跟着他走,两个儿子扔给了保姆。
奶奶那时年近四十,再加上战乱岁月留下的旧疾,孩子最后没能保住。与此同时,爷爷收到消息,他的弟弟牺牲在了战场上,弟媳七个多月的身孕。
小叔叔出生后,爷爷和奶奶商量:“弟媳还年轻,孩子我们养吧。”
就这样,襁褓中的小叔叔被过继过来。所以,小叔叔其实并不是我的亲叔叔。
爷爷奶奶回到X市的时候,小叔叔已经两岁,虎头虎脑的可爱,伯父和林老师整日兴高采烈地围着弟弟打转。
爷爷奶奶是完全把小叔叔当作亲生孩子待的,这么多年来,三个儿子一视同仁。一直到小仁出生那一年,爷爷才说出真相。他认为,男人有了自己的孩子,就真正成熟了,能够为家庭担得起任何事情。
爷爷对小叔叔说:“不求成大器,但要成人成材,不要愧对你的父亲和儿子。”
所以我喜欢和老人聊天,因为他们走过我们不曾走过的路,经历过我们不曾经历过的故事。那些岁月在他们身上沉淀下来的东西,能够给人一种质朴而安心的力量。
从小,小仁就被小叔叔灌输了这样一个思想:“姐姐是咱们家唯一的女孩子,你要保护她。”
小仁从小对我就有些愣头愣脑的好,话都说不清的时候,就揪着我的衣角“姐姐姐姐”地跟在我后面。
相对而言,大哥和我们的接触非常少,他大了我八岁,大学又离家非常远,他走的时候,我小学还没毕业,小仁刚背上书包。
那时候真的是艰苦岁月。我父母忙,一个轮一个地出差、学习、开会,一年里两个人一同在家的时间不到一半。叔叔婶婶也是经常出差,家里就剩我和小仁,所以处得就很有些相依为命的味道。
小仁的姨妈受托照顾他,但是他不喜欢那个“浑身一股香味的女人”,于是自己坐车跑到了我家,眼睛圆溜溜地看着我:“姐姐我跟你住吧?”
让他睡父母的房间,他不愿意,宁愿睡沙发,然后晚上把我房间的门打开正对着他。后来我又搬了一条被子,一人一床,晚上两人一头一脚地睡,他睡着睡着,一只手就跑出来搭在我的被角上。
现在回想起来,一个六七岁的孩子,他是多没有安全感。
小仁总说:“我姐做的馄饨无人能敌。”
那个时候,午饭、晚饭可以在家属院的食堂解决,但是早饭是没有的。我实在不喜欢大清早冷冰冰的牛奶加上甜腻腻的面包,又觉得外面买的不干净,于是周末就拎着小仁去超市买各种各样的速冻汤圆、速冻水饺、速冻面、速冻包子,回来天天换着吃,好歹是热乎乎的早饭。
一次,看到楼下的奶奶坐在院子里包馄饨,两个人回来就琢磨,要么我们也包吧。
什么也不懂的两个人,揣着钱包就去了菜市。先去买肉,告诉老板:“我们两个人包馄饨,要吃一个礼拜,大概要多少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