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厥人!哆嗦得不知道脚往那儿放(过于摆谱)!”
王秀英拿手杖捅王国强的背:“这娃匪得很,贫气得很。”
“阿婆,你咋不搬到城里享福?”钰锁惊奇地问。
王秀英停止了与王国强孩子式的逗乐,擦擦混浊的泪水,默默带着钰锁来到一个巨大的坑凹边,指着近乎地球蹋陷下去的那块地方说,这儿原先叫沙海湖,里面蓄满了清灵灵的水,不仅供方圆十几个村庄日常用水,还让坡坡坎坎长满了绿树绿草,可是后来沙海湖干涸了,这儿就慢慢沙漠化了,荒芜得留不住人了……
夕阳绚丽夺目的光彩,给雪地添上一抹柔和的淡粉色。钰锁觉得自己像个天生的观察者,她心灵的某个通道正在悄然打开,流向这片荒漠,流向这个弱小的人群。她感慨万端地想,九十岁老人的执留和眼泪,与王国强与赵钰锁是相通的么?他们之所以居住在这里,都只是为了爱情?
她想,只要有人烟的地方,就有房屋圈起来的爱情,就有随水流传的故事,就有在风沙中沉淀下来的历史。干涸的沙海湖还会有一天涨满水、让荒芜得留不住人迹的沙化地边缘,攒足劲儿重新欢腾出一片生命的绿色么?
2
与整个世界淡蓝洁白交相呼应的那座红房子,在雪夜里实在是扎眼得很,玄妙得很,神奇得很。
奔红房子而来的第二拨客人,居然是探险沙漠的一个日本人,和A市一个采风的艺术家。日本人矫健矮小,总是一副活龙活虎不知疲累、风趣乐观的样子,而艺术家最初则是带着满脸疲倦的沧桑,和愤世嫉俗、悲天悯人的情怀,唯一相同的,他们都是带着一身寒气的独行侠客,日本人背着睡袋帐篷,艺术家背着相机。
红房子最终引起了部队注意,他们是第三拨人。这让钰锁多少有些吃惊,她的初衷,只想照亮男人回家的路——并且只是初步完成,男人距回家的时间还有两年!现在远方的客人来了走了,附近的村人来了坐了,并且有几个穿绿军装的身影,踏着厚厚的积雪,“吱咯吱咯”前来。
当时,钰锁抱着裹在斗蓬里的孩子,踏着积雪,步送着远方的两位客人——艺术家和探险家。与风沙为伍、欢乐太少的日子,她总是特别留恋,能给她带来一丝一毫欢快的人。
送行的脚步,与慕名前来的绿色身影,相遇在阳光照耀的淡粉色的雪地里,令钰锁悚然一惊,她背过身用棉衣遮住头脸,装着弯腰系靴带,回避递交过来目光的同时,却能根据他们发出惊叹和欢呼的声音里,分辨出胡传龙就在其中,他们团队的官兵,每周轮流在附近一带沙漠巡逻。胡传龙的脚步、气息,于千万人之中,她能准确无误地判断出来。
“送客千里,终有一别!”艺术家挥挥手,只要有缘份,我们还会相见的。”他指了指飘逸在他脑后的长发,“这是我的标志,也是我所在城市的标志,你探亲回家经过我的城市,只要打听一下阿毛哥,就能顺利找到我!……”
“我叫左藤一郎,这是我的名片!”探险家在旅行袋里掏出一张名片,恭敬地递了上去。
“名片?我也有,我也有……”艺术家在身上摸索了一阵,在行李袋里寻找了一阵,急得抓耳挠腮还是没找出名片。
“不用找了,我记住您的大名了——阿毛哥!大街小巷里下至三岁小孩、上至八旬老人都熟悉您!您的长头发就是名片!”钰锁递给对方一把梯子。
可艺术家不甘心,将行李袋放在地上,敞开来找出一张精美的名片,如释重负地看看日本人,递给钰锁。
钰锁端详着手里的名片,这是她有生以来在这种特殊的环境里接到的两张闪着油墨芬芳的名片,她被上面的头衔、联系电话吓唬住了,那些联系方式与成绩,遥远得让她只有仰视的份。
钰锁送完客人徘徊在红房子附近,胡传龙已带着战士回撤,他们一个个脸红得像喝醉了酒的红虾。他们跨越障碍一般,从钰锁面前一跃而过,比风沙消失得还快。
他们在红房子里逗留的时间最短,钰锁心中涌动的故事却最多最长。
钰锁的千言万语,在苍茫广漠的沙漠雪海里,汹涌成两行清泪。
艺术家和日本探险家远去了的身影,此时出现在高高的山梁上、悠悠空寂之中,传来他们郑重的承诺:“军嫂,军嫂,祝你美梦成真!祝你的720棵绿树,陪你在沙漠里一起抒写你传奇的故事……我们还会再来,看你,看你的树,看你的丈夫和孩子!”
3
“可怜你这些年的爱情!”护士晓春手中的红木梳,轻轻滑过钰锁乌黑的头发,捏在她戴着塑料手套的掌心,聚束在脑后别上花夹。再将掉落在地上的头发拾起,打成一个结。
晓春对钰锁超出一般医务人员的感情,确实是被钰锁的故事打动,被一群军营男子汉的单纯所吸引,另外胡传家基本上每天傍晚时分会来病房站一会儿,如果确实是商务忙碌,也会派公司的职员小慧特意送来一些补品,带些策划资料,甚至给钰锁送来了一台笔记本电脑替代了硬纸壳式的键盘,致使钰锁的打字技术,犹如她讲述的故事,突飞猛进如瀑流泻,成为晓春每日的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