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金色的一团。
我的二叔,就坐在阳台上,好似一尊雕像般,伫立在紫金色的夕阳里。
我哭哭啼啼地走到阳台上,心中满是小孩子特有的幼稚的抱怨与委屈。
我哭了半晌,终于支撑不住,渐渐转为抽泣,撇过头,发现二叔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男人,是不可以哭的。”二叔说的很温和,但话语里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味道。
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犀利如刀,似乎要一直逼入我的心灵:“你怎么了?”
我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慢慢止住了哭泣,带着一股呆气道:“父亲说,他是在青藏高原捡到你的,那时候你伤的好重,医生都说你活不了了。”
“可是,你都伤成那样了,还是一直在念叨一句话,一直念一直念,我就问父亲你说的是什么,可他不告诉我是什么。”
二叔慢慢笑了:“就因为这个,你哭了?”
“嗯。”
“哈哈哈……”二叔的眉毛挑了起来,笑得很轻佻,仿佛这在父亲看来很严肃的敏感问题,在他眼里只是一件小事。
半晌,他止住了笑声,看着我,目光灼灼:“你想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吗?”
“想。”
“那我就告诉你,”二叔脸色突然变得很诡异,低**子附在我的耳边:“我说的是……”
我只感觉到一股暖气在我的耳边飘荡,但这股气息传递的声音,却不带一点感情:
“它们,就要来了。”
……
说完这句话,二叔便不再愿意开口,不理会我懵懂的眼神和追问的话语,自顾自转过头去,再一次将自己投入夕阳的怀抱之中。
“它们”是谁?或者说,“它们”是什么?
我那时候还很年幼,不知道二叔这句话里隐含的深意。后续的追问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这曾经令我伤心了很久。
但至少,我跟二叔有了印象中的第一次接触,他在我的心中不再是那么冷漠和神秘。我也知道了他不是雕像,他会说话,会跟我交流,我知道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这就够了。
这一次事情之后,二叔似乎对我有了别样的看法,当我下学后等待母亲开饭的间隙,便时常喊我去同他说话。
他那样一个惯于沉默的人为什么要找我说话呢?
我不知道,那时候我还小,什么都不懂,也根本没有寻根问底的意思。或许是他长久以来并没有能够沟通的朋友,难以忍受那种孤寂清苦的生活,把我当成了一个倾诉的对象吧。
总之,这一次之后,二叔似乎把我当成了一个很好的听众。二叔是个并不善于言语的人,但是在我心里,他是个很会讲故事的人。
在我五岁到七岁的两年里,每天下午我都会搬着马扎,去找住在隔壁的二叔。
“吴疆,你读过《穆天子传》吗?”二叔问我。
“没有读过,二叔,穆天子是谁?是我们中国的皇帝吗?”
“穆天子不是皇帝,但他是天子。你想知道他的故事吗?”
“好呀,我最喜欢听故事了,你快讲吧。”
“周穆王十四年,西极之国有化人来见,能入水火,贯金石,变化多端,穆王为其所惑,遂西游……”
“二叔,”但我忍不住打断了他,那时我不过五六岁罢,我完全不知道二叔说的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好吧,那我们换一个说法,”二叔的眼睛在夕阳下闪闪发亮。
“从前有个叫做周穆王的君主,受到一个异人的引诱。这个人对他展示了自己与凡人截然不同的能力,取得了天子的信任。然后对穆天子说,君王想要长生不老吗?天子回答说要。于是这个人对他说,那请您驾临极西方的昆仑山,山上有神仙西王母,见到它就能得到您想要的。”
“于是穆天子西行巡游,想要寻找极西方的神仙所在西王母之国……”
“他骑着神异非常的八匹骏马——赤骥﹑盗骊﹑白义﹑逾轮﹑山子﹑渠黄﹑骅骝﹑绿耳,越漳水,观四荒,绝流沙,一直走了九万里,终于见到了西王母……”
听到这里,我问二叔,“天子见到了西王母,那他一定得到了长生吧?”
二叔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问他这个问题,他调整了一下坐姿,面上的表情也严肃了许多,似乎开始仔细回忆什么东西。
他沉吟了很久,终于开口:“是的,天子得到了他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