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国可不是小事,出院后的一赫要忙着办各种各样的手续,也幸好有着忙碌,冲散她心底的悲伤。
某一天,张隼颇为挖苦的对她这样说:“沈一赫,你自由了。”
“不。我一直都是自由的。”她正色对他回答:“心若自由,哪里都不能把我禁锢。”
“沈一赫,你变了。”
张隼的话让一赫心惊,她变了?
是吗?
也许吧。
如果是变得越来越好的话,为什么要害怕改变呢?
甄臻向一赫介绍来求画的客人,这位客人愿意出高价请一赫做画。
本来一赫不愿答应,但抵挡不了甄臻的软磨硬泡。也觉得报酬实在丰厚,不赚就是亏。
求画的惠小姐极为优美,那美丽中带着一份天生的高贵。陪同她来的男士一直含情脉脉地看着她,让一赫误认为他们乃是一对夫妻而闹了笑话。
“沈小姐真是可爱,不如就把劲峰和我画在一起好了。”
“可以吗?”
“当然。”
惠小姐温柔轻笑,像一位女皇施恩于她。
“如果惠小姐想画一张月份牌样的肖像画,就请给我一张玉照,那样画出来会更佳。”
“劲峰,我们快一起去照相馆吧,照一张合衬的照片交给沈小姐。”
被唤作劲峰的年轻男子热红了脸。
惠小姐咯咯笑着,央求一赫将她的脸画得小一点,而腿画得更长。
一赫认真地回绝了她的要求。
“天底下没有完满之事,也无完满之人。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欲致其圆,必由其缺;欲达其活,必由其断,缺处即是圆处。绘画从不追求完美之美,也不必追求完美之美。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才是审美志趣所在。如果画中人脸小腿长,那也就不再是你。一个完美无暇的假人画挂在家里有什么含义?”
被驳了请求,惠小姐不气不恼,笑咪咪拿出晶墨眼镜戴上,临出门前淡淡的向一赫说道:“沈小姐,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说话很有意思。”
当然有人说过她说话有趣味,虽然一赫一直不觉得有什么趣味和可笑的,可袁克放总对她的话记忆深刻。
袁克放不再来疙瘩楼,也许是怕触景伤情吧,连布朗医生为她们开的欢送会也没出现。
明明接受了邀请,却又失约。
一赫撑着伞站在细雨里等了他很久,很久。等到街上的路灯都灭了,他还是没有出现。
船票就定在下个礼拜,她多想在走之前见见他,哪怕什么也不说,看一看,也能铭记。
早晨,有人送来给沈小姐的礼物。
一赫打开礼盒,里面是一副红色的小羊皮手套,柔软精美,戴上后像有一双大手包裹着她。
“这手套真漂亮,有了它,在伦敦就不怕细雨霏霏的寒冬了。”凯瑟琳诚心赞美。
她看出一赫的落落寡欢,“赫,如果想见,就去找戴维吧,也许他现在也在等着你。”
“不了。”一赫把手套放回礼盒,强颜欢笑地起身说:“我早已经安排好,今天要去瘦柳画室和大家告别。”
她不愿乱了行程。她怕自己见到他后会马上改变心意。
阳春三月,她的心还在寒冷的冬天。走在熟悉的长街,法国梧桐树叶华盖如云。她无心欣赏,步履匆匆,却不知道该往那个方向。
“号外、号外——快看今天的大新闻啰!”
卖报的孩童撞到她的怀里,明亮的黑眼睛大大亮亮的看她:“女士,买份刚出炉的报纸吧!昨夜四马路发生枪击,一名流匪开枪打死一个,打伤三人,传言,死者是从北平来沪的工商总长——”
一赫的脑子“嗡”地顿时全部放空,她赶紧拖住报童的手,从他的手里拽过一份报纸,贪婪地阅读起来。
“女士,女士,你的报钱……”
“给你!”
一赫把整个皮夹都扔了过去,捏着报纸的手抖得想风中狂摆的落叶,晃得她看不清纸上的大字。
“……据本社记者了解,昨日四马路……一死三伤,其中有一人疑似……”
她根本看不下去,整个人都在抖。
四马路是昨晚从查理饭店来欢送会的必经之路,又偏巧是黄昏之时……
她匆匆跨上黄包车,坐上车上便开始哭,不停抽泣。她默默祈祷无所不能的上帝一定要佑他平安,可一想到可能的不测又崩溃得一塌糊涂。
这绝不是她要的结果。
她要的是他好。
因为哭得太厉害,赶到仁济医馆时,她虚软着双腿没有办法从黄包车上下来,还得依靠车夫把她搀扶下来。
三五分钟的距离,像走了几年那么久。
医馆里的气氛果然和往日不同,三五一停,五步一岗,和往日比多了许多穿制服的年轻人。
好在,她是医院常客,医院医生护士都知道她是袁总长的红颜知己。看见她来,忙直接迎了进去,毫无阻拦。
一赫慢慢从护士口里得知。昨晚袁克放去参加欢送会的路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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