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瑾宸依旧无法对这些长着大哥脸的傀偶出手。他甚至怀疑,是不是有人将怨气转嫁到大哥身上,所以这些年他才缠绵病榻?若自己回击了,这些伤害会不会转移到大哥身上?大哥那样孱弱的身体再禁不住任何伤害。
行客安慰道:“不妨事,你两位兄长功夫高强,这点小伎俩伤不了他。它们是被什么人操纵着,之所以长着你大哥的脸,怕是操纵傀的人与你大哥有极深的恩怨。”
说话间那些傀偶如潮水般向他们涌来,将他们团团围住。打倒了又起来,寻常刀剑竟对他们根本没有伤害。
谢瑾宸掏出火折子准备放火,被行客一把握住手,那手指冰凉,带着冰雪的剔透之感。
“不可。”那手指了指墙上。
谢瑾宸一看之下吓了一跳,墙上竟挂满了硝石。这一火折子真点下去,只怕没把傀偶烧死,倒把他们炸得灰飞烟灭了。现在四周都是纸人,连头顶也挂满了,还真是插翅难飞。
傀偶越拢越紧,若不用火烧,逃离也困难。谢瑾宸估摸了下两人的轻功,在引爆硝石之前逃出去应该不是问题,对行客道:“你先出去。”
“一起走。”
谢瑾宸吹亮火折子。
这时地面忽然震动起来,房梁上的积灰簌簌的落下来,像发生了地动。那些傀偶忽然向被施了定身术,僵立在那里不动了,片刻,将头扭到同一个方向。
两人当即立下矮着身子溜了出去,又一阵地动后,傀偶如同得了指令,一跳一跳地向屋面蹦去。
两人一跃到山石上,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谢瑾宸忽然出手如风去擒拿行客的手腕。行客反应也是极快,但见他手腕翻转,化出道道重影,如同蹁跹起舞的蝶,躲过他的擒拿。
谢瑾宸有意从功夫中来探明他的来路,招式愈发不容情,两人边躲开纸人边交手,一捉一拿间竟是数十招过去,竟谁也拿不住谁。
这时,乌黑的村落里忽然亮起一道光,行客侧眼看去。谢瑾宸一个收手不住,打落了他的笠帽,刹时间,乌丝飞扬。
那一刻,火光洒在他的脸上,如同夕阳下的白玉兰,清丽而俊俏。
谢瑾宸一时失了神。
十数日来,他时常猜测这行客是何模样。想象中骑一匹青驴,携一壶好酒走江湖的,应当是个行容粗豪、义气磊落的大侠;又或者剑眉星目、气宇轩昂的剑客,却未曾想到他是这副模样。
肤若青瓷,眉目如画,竟比女子还要标致三分。却又非雌雄莫辩,双眉浓黑修长,顾盼神飞,带着一股子侠气。
被打翻了笠帽他也不介怀,扯了青绸将头发重新束于顶上,而后利落地一甩手,洒然而笑。他身上自有一股潇洒清正之气,眉梢眼角见清风明月。
谢瑾宸不禁凝眸,唇角上勾。
行客斜倚在石壁上,笑意懒散,亦在打量他。
谢家的儿郎都有一副好相貌,谢瑾宸也不例外。他骨相清正,轮廓深刻,五官清俊硬朗,是极为男儿气的长相。
最为传神的是那双眼睛,清澈秾丽,轻轻一瞟,便似有倾城桃花绽放,将那这于凌厉的眉眼,凭添了抹迷离的风致。
江南风骨君子眉,大抵便是他这样子。
两人互相打量了片刻,忽地相视一笑。
“翻花戏蝶手?不知尊驾如何称呼?”谢瑾宸拱手为礼,一口吴侬软语,柔柔沉沉,又带着清朗,像江南的烟雨。
这翻花戏蝶手,乃是他师尊青弥今春刚练成的,见过这招式的也就只有他一人而已,这行客却会?
行客眉眼飞扬,深长一揖,“在下神引阁舒白。”
原来如此。
若问这片大陆上哪个门派最神秘,莫过于神引阁;若问这片大陆上哪个门派最耳目聪明,也莫过于神引阁。传说他们居于九天碧落之上,拥有可窥测天地的神力,故而这世间,没有什么事情是瞒得过他们。他们就如同一片镜子,鉴证人类的善恶,拥有替神祇裁决好坏、剖判阴阳的能力。
虽然传言不可尽信,却也由此可看出神引阁信息之灵通。
谢瑾宸置疑地望着舒白,“听闻神引阁有规定:阁中子弟不涉凡尘之事,只做万丈红尘的旁观者。舒公子既是神引阁之人,为何违反阁规,涉足凡尘?”
舒白不经意地道:“谢兄好见识,连神引阁的规矩都知道。”
谢瑾宸似笑非笑,“那里比得上舒兄见多识广,更莫提那一笔好字了。”
他一双狭长的凤眼原本应该很威严的,只是睫毛又浓又长,而且直,遮着黑白分明的眼瞳,无端就添了迷离之意。
舒白斜倚在石壁上,有一下无一下的捋着鬓边的发丝,语调声音有些飘浮,“不过是信步一游,哪知江湖一见便留心。在下对谢兄倾慕已久,愿作刎颈交,不知谢兄意下如何?”
“是么。”谢瑾宸信口一言,眼神有些捉磨不透,“不知谢某何德何能,能入得了神引阁子弟的眼?谢某一届凡人,不敢当!”
舒白笑容莫测,“从西亓至今已近百年,无论朝代如何变更,帝都迁徙何处,唯谢家相国不变,如此权势谢氏又怎能称之为普通门阀?生于这样世族的谢三郎,又岂是碌碌凡人?”
“不愧是神引阁,对我谢家之事了若指掌。”那种被人窥破的感觉十分不舒服,偏生自己对他还一所知,这种感觉很不好。
舒白惹了人不高兴,自己却还不觉得,笑容干净清澈,“谢家如此强大,我也想攀附攀附,背靠大树好乘凉不是。”
谢瑾宸挑眉望着他,明明是讥诮的话,那人眼里竟还真有几分真诚,倒教他看不明白了。
舒白垂眸抚摸着手中的伞,“谢兄这把伞,送我如何?”
谢瑾宸才发现他方才用来格挡傀偶的伞,竟是自己的。方才他一时惊吓忘记了,倒教这人拣来了,由此可见他一直跟在自己身后。
舒白喃喃地道:“我曾见过一个古镇,有青石街道,乌木回廊,还有雕花镂窗。街道之上牵着麻绳,麻绳上挂满这种油纸伞,五彩缤纷,十分美丽。我心向往之却无缘前去,能得此一伞,也算慰藉。”
有位少年一袭白衣,手执红伞,漫行于青街竹伞之下,回眸一笑,遗世风流。
谢瑾宸浅笑,“舒兄若是喜欢,来日谢某送你一街竹伞,如何?”
舒白等得就是他这句话,顿时眉开眼笑,“那就多谢谢兄了。”
与方才神秘莫测的样子完全不同,竟有些痞痞的味道。谢瑾宸不由挑挑眉,这与方才是同一个人?难道方才是故作玄虚?
两人你来我往之时,下面“呱呱”的声音猛地停了下来。与此同时地上震动的更加厉害,山上的石头都开始簌簌的落下,轰轰的声音从地下传来,好似有什么巨大的东西要破土而出了。
两人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下落的石头越来越大,打得脑袋生疼。舒白撑开伞护住两人,低压声音道:“似乎是个大东西。”
果不会儿一个东西从地下冒了出来,圆滚滚、光溜溜的,舒白惊疑,“是个孕妇?”
过一会儿又一个“肚子”钻出来了,舒白诧异,“两个孕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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