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船上的人每一天都在少,花满楼和陆小凤虽然见识广博,但身后要护着许娇娇这么一个不通武学的小丫头,总是束手束脚的。
这船上的人见了许娇娇,大概第一个晚上还没到,就知道她是谁了。
知道了她是谁,陆小凤和花满楼不用易容,也都能被他们猜出身份。
没人想要去惹四条眉毛的陆小凤,毕竟惹了他,等于惹到了一堆的麻烦。
这船上的麻烦够多了,没必要再给自己惹一个陆小凤上身。
不想惹花满楼的理由大概更简单了,花家的七公子要是死在了他们任何一个人的手上,这结仇一结就解不了了。
谁不知道他有个嫂嫂的娘家是这五羊城的某个大海商的亲闺女?
绝对不要得罪地头蛇,这是真理。
这几天过不安稳,到了今天晚上,许娇娇干脆被陆小凤和花满楼拖着一起去找狄飞惊下双陆棋了。
双陆棋的游戏规则挺复杂的,但是说穿了也很简单。
许娇娇可以连赢三盘……当然是不可能的。
她老是输。
气得她都跳起来指着狄飞惊支支吾吾了半天,却说不出去一个字来。
“诶呀你怎么,怎么下棋那么厉害也不说出来啊!”
结果她也只能这么说了。
让她觉得很烦的同桌也顶多是嫌她的棋艺差劲,干脆不和她下棋了。
到底是不和她下棋比较好,还是像狄飞惊那样,明知道她棋艺不好,也不会拒绝和她下棋比较好……这两者在许娇娇看来,都特别的讨厌。
也说不上哪一方更讨厌。
大概都很讨厌。
讨厌的她都想跑到甲板上透透风了。
结果跑出来才发现天已经亮了很久了。
她居然下了那么久的棋?
真不可思议。
不过许娇娇心虚的没敢去看89454的弹框,保证又是一堆的警告。
偶尔通宵一个晚上,她妈不会生气吧……
许娇娇抬头看看天空,觉得世界黑暗的很。
可忽然间,甲板上此起彼伏的用五羊城地界的方言喊起了“红魔”这个词。
她眺望海平面,在海天一线之处,冒出了红色。
许娇娇连忙翻出了自己的《天地博物志》,在里头找到了相似的记载。
不知道什么时候,狄飞惊也站在了她的身后,他脸上还带着笑,这笑看上去和许娇娇第一次看到他笑的时候完全一样。
许娇娇回头看了一眼狄飞惊,只是觉得很奇怪,她有不懂的地方就会提问,别人有问题的地方她就会指出来,说出来的话有时候一点也不动听,反倒是很伤人,但是这种直来直去的性格是她没办法改掉的。
她生活长大在一个让陆小凤只听说过片鳞半爪的情况,就很羡慕的社会里面。
这是人类未来会踏上的前路。
许娇娇对狄飞惊说的话是:“你这么笑不觉得很累吗?”
狄飞惊反问她:“你这么想的吗?”
许娇娇想了想,道了歉。
“对不起,我只是看到你每一个笑容都和之前的那个一模一样,就觉得你这样子的做法很累,但是我问这个问题是不对的。”
狄飞惊觉得许神医是一个很奇怪的人,她身上的奇怪之处特别多,不提那简直没有逻辑可寻的医术之外,她的言行举止也很特别。
就算是天子身边最亲近的长信公主,她再怎么放浪形骸,也知道尊卑有序。
就算是再怎么无拘无束的江湖浪子,也要遵守江湖的规矩。哪怕再怎么身不由己,除非死了,否则江湖规矩还是要守的。
这几日的相处下来,狄飞惊发现许神医一个特别奇怪的地方。
她彻底贯彻了有问必答,有求必应的特点。
只要你问她问题,她能说的就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她家里人难道没教过她,不能太过轻信别人吗?
狄飞惊就问了她这个问题。
许娇娇挠挠头,这么说了:“其实吧我妈……我娘老是说,我这么藏不住话早晚要捅娄子。可是我老爹却说哪怕我真把天捅了个洞,我娘生气归生气,也一定会把天给补回去的。”
她居然还真说的出这种话来。
就算是狄飞惊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该怎么说呢。
如果她不与六分半堂为敌的话,他真觉得能够有许神医这么一个助力,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他想拉拢许神医,可那位要被拉拢的许神医却指着海天一线说道:“我知道这是什么啦!这是红藻!又被渔民称作是‘红魔’,凡是被红魔吞掉的生物都活不下来——额……”
就在两个人说话的当口,现在那“红魔”已经涌了过来!
“红魔”蔓延的速度非常快,就像是人被割断了大动脉,血从大动脉中飚出来的时候一样,只需要短短时间,一条生命就消失了。
“红魔”碰到了船身,瞬间就沿着船身爬了上来。
狄飞惊一把环住许娇娇的腰,纵身往后退去。
陈七叔已经喊着铁手跑去厨房抢了盐,将这贵重的盐全洒在了甲板上的“红魔”上面。
这红魔遇到盐,居然停止了蔓延,然后就这么枯萎——
死了。
“不对啊,”许娇娇摸着下巴,也不管自己是不是被拎到了安全地带,反倒是一副名侦探准备破案的样子,“海中有可煮盐,怎么盐却能退红藻呢……”
她决定求助89454,而89454不愧是智能小精灵,立刻就分析出来了真相。
盐分的浓度不同。
“哦哦,这样子就对了,盐的浓度不同的话……”
许娇娇忽然怔住了。
所有人都怔住了。
忽然一个大浪,那浪滑过甲板,将甲板上的盐粒尽数冲了下去。
还好,还有盐剩下,可问题是,他们只剩下一罐盐了。
就在这时,船舱里的人跑了出来。
他们将自己手上的珍宝丢了回去。
铁手眼睁睁的看着那六尺珊瑚被丢下了海。
陈七叔喃喃道:“从海中来的珍宝,要还给大海啊……”
这做法没用,可铁手也不能阻止这群武林高手的做法。
他或许也在心中期望,这种做法能够起效吧。
但是没有起效,这是当然的。
心理安慰毕竟是心理安慰。
陆小凤已经冲出了船舱,显然他也是被那个大浪吓坏了。
等他看到了狄飞惊护着许娇娇,刚松了口气,又见到了一个穿着白衣的公子飞身到了许娇娇身旁。
他脸上带着苦笑。
“许神医,大漠一别……别来无恙?”
许娇娇看了他好一会儿,才不确定的回答:“楚……楚香?”
狄飞惊笑了。
他的笑一直都是温柔地,像是清风明月,温柔又体贴。
这是天下人知音的狄飞惊,但是现在的狄飞惊却在大笑。
大概见到一个小姑娘念错楚留香的名字,谁都会想要笑的。
陆小凤明知道时机不对,可他也笑了。
狂笑,大笑。
死到临头,有的人怕得声泪俱下,有的人却在大笑。
人是种奇怪的生物,能够亲自断腕也不落一滴泪,也能被蜜蜂蛰一下就痛得嚎啕大哭,能够砸碎价值十七城的美玉也不后悔半分,却见到自己三文钱一个的瓦罐掉在地上碎了而心疼不已。
所以人和人是差别很大的。
楚留香尴尬也就尴尬了,反正……和一个小姑娘计较什么呢?
和她计较,反倒显得自己小鸡肚肠了。
他问道:“许神医可有药能救我们?”
许娇娇反问他:“你要什么药?”
楚留香说明白了。“能够治退这‘红魔’的药。”
许娇娇笑了。
“为什么要治退它们?”
她觉得这是没有道理的事情。
“你不觉得你的提议才很奇怪吗?”
有人听到了她的话,大声反驳道:“我们会死的,它们会吃了我们!”
许娇娇叹了口气。
“正所谓善恩终有报,天道好轮回……说到底,能治退红魔的,也只有海上花啊。”
狄飞惊也笑不出来了。“海上花?”
许娇娇拿出了自己手上的书。
刚才的浪那么大,她手上的《天地博物志》居然没有湿掉半点,这可真是奇怪。
她身上除了头发湿了,衣服鞋子全都干干净净的。
之前还没注意,但是现在见到了,就不由得想问她,她这一身衣服难道还有防水的作用吗?
许娇娇将这本书翻了出来,大声念着里面的内容。
“海上有红藻,蔓延数百里,几无敌,然二十年一遇之海上花开后,红藻再无踪迹留下。”
“也就是说,我们等海上花开就行了啊。”
那么,问题来了,海上花什么时候开?
海上花去哪儿了?
这船的东家是谁?
这楚留香,又是怎么来了船上?
没有哪个商人会请一个雅贼过来。
就像是没有一个商家会请侠盗进屋,哪怕人家是盗中的元帅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