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怒了上将军?他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心下疑惑又不好出口问,只得垂手在堂下肃立。
容与的视线莽莽落在戟架上,刀锋最锐利的那处顶着正午的阳光,在蔚蓝的天幕下璨然耀眼。他微拢起眉,手指茫然在金龟钮的将印上抚弄,出了一会儿神,才发现手下司戈还在原地待命,想想没有什么要指派,便回了回手打发他下去。
他盯着信匣上的手绢包儿看了一阵,心里翻来覆去的考虑是不是该看看是个什么东西。
看还是不看?他陷进了这可笑的怪圈里,右手的五指放了又捏,捏了又放。洁白的手帕边角绣着一株兰草,长而翠绿的叶子衬托着嫩黄的蕊,俯仰自如,姿态端秀。他犹豫着去拿,指尖触到冰凉的缎面时突然改了主意,顺手抬起信匣的盖子把东西关进了盒子里,眼不见为净,这样便没有什么可纠结的了。
他起身到门牙前,看见汀洲远远站着,正和底下一个陪戎副尉闲聊。那两个人一见他都怔了下,忙行个礼各自散开,汀洲小跑着迎上来,躬身谄笑道,“公子爷有什么示下,小人这就承办。”
什么示下……他对着衙门院墙边的柏树深出一口气,顿了顿道,“蓝笙出城,不夷大约是在营里的。你过去,让他传话给蓝笙,回了长安来衙里找我。即刻来,别耽搁。”
放着待命的校尉中侯不用,指派他上左威卫府跑腿,看来不是公事,定然是为布暖小姐赠给蓝将军的节礼。汀洲麻溜应个是,快步出门寻马去了。
容与沉淀下心思,回身折返入中军,招了阵前左右将军议事。翻翻四城送来的文书,旁的大事倒没有,只道,“眼下干戈平息,养兵千日,粮草军饷是头一桩。西北上年秋收的谷米进了长安,榆林大仓里囤积的陈谷子打发人翻晒出来,军粮先不用新米。我上回和司马大将军巡视粮仓,榆林气候不至于叫粮食发霉,可砍开了麻袋,一把掏下去,谷子都风化了,满手抓的都是稻壳。这么下去了不得,万一朝廷有急需,届时怎么办?”
左将军高念贤拱手领命,和右将军蓟菩萨交换了眼神,跨前一步道,“回禀大都督,这些事都容易,办起来不费吹灰之力。只是昨日许敬宗得了圣谕,要往黔州再审长孙无忌谋反案,北门禁军怕是要派人随行的。”
容与听了沉吟良久,半晌才道,“许敬宗奉的是天后旨意,倘或他上北门来调人,不论有没有朝廷敕令,拨一队人马给他。”
高念贤道是,蓟菩萨抚着下巴上的胡髭嘀咕,“看来这趟少不得要动手,子孙都没了,活着也是受罪,还不如死了的好。”
长孙无忌究竟是忠是奸,各有各的说法。但就他陷害吴王恪一事来看,他的确算不上是个好人。容与一哂,“刑过不避大臣,赏善不遗匹夫。咱们北衙禁军只管听令,他是死是活自有朝廷裁度。”
“折冲府右卫一群小儿闲的发慌,便让他们动手罢了。”蓟菩萨按着腰上金刀嘿嘿的笑,“当年的尚书仆射,便宜他们了!”
容与自有他的考量,沉声道,“许敬宗可不是个好伺候的主儿,切记要得他的令。长孙无忌是当今圣上元舅,不同于别个罪臣,若是妄动,论下来罪不轻。切记,别为了一时痛快给自己和本将找晦气。”
左右将军顿首称是,蓟菩萨道,“我来衙门的路上看见四方馆门前车马云集,那些蛮夷已经套车候着了。武侯府里的人全都撒了出去,鲍羽那厮眼瞧着不成了,追着问我上将军何时派兵呢!”
高念贤也笑,“前儿不是在司马大将军面前夸下海口,长安城内不用我们北门动一兵一卒的么?怎么只熬了两个时辰就放软当了!”
官场在很大程度上与战场无异,尽管他时时警醒,总做不到让人人满意,难免有气盛不服的人叫板。容与勾唇一笑,“再等半个时辰,急他一脑门子汗出来,也好叫我解气。你们掐着点儿,冷眼旁观不碍,只别过了头。九门上还是派人过去守,逮着他武侯铺有不足的地方,一样别差,都给我记下来往上头回禀。城内出手相助不过讨个名声,城门外的事归咱们,分内的差使要办好。护送草原各部出城二十里,远远的把那些蛮子打发出去省心。”
高念贤和蓟菩萨相视而笑,外人都说大都督儒雅到骨子里,却没人知道他是个睚眦必报的。武侯府车骑将军官职虽和他只一步之遥,但真要论个手段高低,似乎还差了一程子。
迷茫啊……貌似很多人不喜欢《半城》,难道是口味太重了?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