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立竿见影的鬼头风!相思病?说出来不嫌扫脸!要死自回去死,别脏了人家门头!”
论起嘴皮子功夫,上了点年纪的见得多了,骂起来得心应手。老夫人占了理,一头不忿一头得意。就像一种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能叫人家姑娘因爱害病,那是何等的风光无限!她本来对那宋家小姐还存着点善心,毕竟她也年轻过,也曾轰轰烈烈爱过。如果宋家的决心能再持久些,她倒可以想法子,先把人留在渥丹园里。可惜了,宋夫人太沉不住气,紧要关头掉了链子,还出言不逊牵累到她的孙辈,仿佛没有他家女孩儿,他们沈家就要绝后了似的。
“顶可气的是嫌暖儿瘦,将来不会生养。这话是她能说的么?我听了恨不得抽她几个嘴巴子!”蔺氏还不平着,坐在圈椅里一味的倒气。
布暖弄得很不好意思,自己这趟演出虽还算成功,可被人说成这样总归跌份子的。也不吭声,垂眼在边上侍立着,听容与再三的劝解老夫人,自己茫茫然找不出半句话来缓解气氛。
还是蔺氏生了会子闷气自己超脱出来,扭头看着布暖,笑道,“不过这趟我倒是对我们暖儿另眼相看了。你们听见她才刚那些谈吐么?谁能知道这么个孩子,论起道理来一套一套的,叫我待见死了!日后许了人家也不怕让人欺负,活脱脱当家夫人的气度,谁敢在跟前驳斥一声?”
尚嬷嬷和几个仆妇也笑,顺势奉承道,“这便是大家子的小姐作派,拿得出手的体面。不像小家的懦弱头子,不问个高低,只知道谦让可欺,白叫做小的骑到脖子上来。”
布暖让她们说得脸红,只道,“我是硬着头皮上,可没有外祖母和嬷嬷说的那么好。”
蔺氏拨着手里菩提笑,“我看就是好的,嘴笨的有话也说不出口,咱们娘子可不孬!”复定神坐了一会儿,又对容与道,“这些个瘟神送是送走了,只怕还不罢休。万一他家姑娘回去真上吊抹脖子死了,闹起来要坏了你的名声。你适才可听见她妈说的?始乱终弃,这顶帽子可不小,要仔细应对才好。”
容与淡淡道,“欲加之罪罢了,儿身正不怕影子斜,理会他做什么!宋县令若有能奈,我等着他来扳倒我。”
“那倒不怕,这点子品阶的,横竖翻不起大浪头。他要闹,便奉陪到底。”蔺氏哼道,“古往今来也没听说过这等笑话,叫他女儿看了一眼,当得要娶回来,不娶就是见死不救,哪门子的歪道理!倘或真要这样,个个害相思病,那我们沈府占下整个春晖坊也不够使的。”
容与叫宋家叨扰了这半日,满头满心的乏累,抚额道,“母亲息怒吧,这事不必再提。有后话,儿自会料理清爽,不叫母亲烦忧。”
蔺氏方离了座起来,点头道,“我算撂手了,千年万代也没经历过这样的事。”说着拍拍布暖肩头,笑道,“倒劳动咱们暖儿,今儿梗着脖子同人吵了一架,难为坏了,快回去歇着吧!”
容与和布暖恭送她去了,两人塌腰倚着门对看。
“你穿这衣裳不好看。”他说,目光又在她脸上巡视,“还有这妆,胭脂晕品不好。石榴娇要胖人用,你用嫩吴香才合适。”
布暖不接受他品头论足,“我自然是怎么都不好看,衣裳不好、胭脂不好、铅华不好、额黄也不好!”别过脸嗫嚅道,“也不说是为了谁才打扮成这样的!”
她有三分不平,原就不该搅合进这件事里来。甩手道,“舅舅自便吧,暖儿告退了。”
他也不知哪里来的这兴致,却要去管她用的是哪种胭脂晕品。女孩家听人说自己妆点得不好总是要光火的,哪怕是娘舅,也绝不让面子,上头上脸的就要走。他自知说错了话,情急去拉她,“今儿委屈你了,我给你赔不是。”
她也不挣,回身笑道,“我这趟是帮了知闲姐姐大忙,回头要上她那里讨赏呢!”
他的五指微一紧,又缓缓松开了,“你是我们的恩人,是要多谢你。”
布暖的笑容僵在脸上,她之前以为舅舅并不爱知闲,看来错了。舅舅不过是不善表露自己,在他心里,还是要和知闲白首不相离的。
她莫名烦躁,有种欲哭无泪的无力感。她穿着别人穿了才好看的衣服,画着别人画了才好看的妆容,站在别人的夫君面前,说着自己丝毫不感兴趣的话。
何苦来!
她轻轻扬起嘴角,“那等我改口的时候,舅舅多给我些开口钱就是了。”看了看天色道,“快午正了,想来舅舅还有公务要忙,暖儿先回楼里去了。”
竹枝馆和烟波楼是顺道的,她没有问他可要回去,问了怕要同行。同行么,不过是转瞬的事,到了路口总要分道扬镳。
一开始各走各的,以后就不必道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