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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遇到刺客截杀,他也未曾乱成这样。继桓大司马之后,郗刺史又给他上了一课:千万不要小看古人,不然的话,当真会死无葬身之地。
桓容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郗氏父子同样没有睡意。
郗超猜出父亲用意,印证之前不妙的预感,心中更觉后悔。既然看出桓容面相,早该劝桓大司马下手,免掉日后祸患。
假若桓容真的心动,决定同郗氏联手,谢安和王坦之必定会借机插一脚。届时,事情恐会相当麻烦。
正室内,郗愔挥退婢仆,独自坐在榻前,展开桓大司马的亲笔书信,细细读过一遍,眼中现出讽意。
“虎顾狼视之人,亲子可噬,何言九鼎!”
话落将书信丢到一边,不想再看一眼。随手打开盛珠木盒,眼神当即定住。
盒中俱为龙眼大的珍珠,雪白莹润,一眼便知是上品。更加难得的是,其有一金一黑两颗明珠,堪称世间奇宝,价值不可估量。
郗愔先取金珠,后取玄珠。两颗珍珠先后滚落掌心,轻轻撞-击,映照室内灯火,愈发明亮耀眼。
“难得。”
送出如此重礼,若言没有他意,郗愔绝不会相信。
对珠沉思半晌,郗刺史恍然大悟,不禁笑道:“小小年纪倒也难得,老夫险些被他骗过。”
送出重宝必有结交之意,哪会看不懂他的暗示。故意装糊涂,九成是要防备他那儿子。如此一想,郗愔愈发坚定拉拢桓容的决心。
哪怕对方看出他有分裂桓氏之意,顶多拖延些时日,早晚要同他联手。桓温已现杀机,桓氏内部无人可结盟。桓容想要自保,除借助外力还有什么选择?
三人各有思量,正室同客居的灯火燃烧整夜,临近天明方才熄灭。
桓容刚刚闭上双眼,睡了不到两刻钟,就被小童轻声唤醒。
“郎君,今日将要启程,膳食已经备妥。”
“什么时辰了?”
“已近卯时末。”
桓容捏了捏鼻根,挣扎着坐起身,张嘴打了个哈欠。抹掉眼角的泪水,撞见阿黍不赞同的眼神,本能的正襟危坐,合拢嘴巴。
“郎君请换袍。”
同时下人不同,桓容不太喜欢大衫,启程之前特地叮嘱过婢仆,衣箱中九成都是长袍。
阿黍和小童伺候桓容更衣用膳,郗愔遣人送来一箱竹简。
“使君闻郎君好读书,特备下古籍,请郎君笑纳。”
“还请代容转达,多谢郗使君。”
“诺!”
婢仆退出内室,桓容对着书箱苦笑。好学的名声传出去,收礼都是收书,该说是好事?
打开书箱,看到放在最上方的一封书信,桓容眼神微闪,随手收入袖中,阿黍和童子均未曾看见。
用过早膳,桓容向郗愔告辞,继续启程往北。
“使君赠书之情,容感怀不尽。承蒙使君美意,他日定当回报。”
桓容想了一夜,决定接受郗愔拉拢,为的是能在盐渎站稳脚跟。比起桓大司马,至少郗刺史暂时不打算要他的命。
至于要不要按照对方的计划,主动和渣爹争-权,全要看他自己。有实力便能自主,没有实力就只能乖乖沦为棋子。前者做不到,后者感到憋屈,干脆一刀抹了脖子,至少死得还算自由。
郗超没有继续随行。
投桃报李,郗愔释放“善意”,桓容总不能继续拿人家儿子做盾牌。再者说,过了京口,进入郗愔管辖的地界,桓大司马难有下手的机会。
手握侨州军政,郗刺史也不是吃素的。
“郎君一路顺风。”
“使君保重。”
桓容在车前行礼,看到神情憔悴的郗超,笑容愈发灿烂:“郗参军几番教导,容受益良多,他日如有机会,望能再听参军良言!”
“郎君客气。”郗超拱手,唯有苦笑。
与此同时,北地的战况陷入僵局。
氐人攻占榆眉,主将下令乘胜追击,被鲜卑大军阻截,双方连战数场,互有胜负。为破僵局,氐人用王猛之计,截断鲜卑粮道,乱其军心,果然取得一场大胜,斩首五千级。
鲜卑不敢继续接战,放弃安定,领兵退回上邽。
氐人再度追击,遇到鲜卑猛将慕容柳,前锋尽失,大挫锐气。此后慕容柳几次挑战,王猛皆下令紧闭营门,不予迎战。
双方就此陷入僵持,战场附近胡人逃散,汉人退入坞堡,一片风声鹤唳。
秦璟的书信送至西河,秦氏家主很快回复,将慕容亮“货”了。不是货给一家,而是派人通知交战双方,价高者得。
鲜卑人本以为慕容亮“光荣战死”,正准备给他加谥号,听到消息顿时懵了。
氐人接讯则喜上眉梢。正愁僵持不下,大好人质送到手中,还可借机挑拨秦氏坞堡和鲜卑人的关系,甭管价格多少,必须拿下!
于是,战场上出现奇怪一幕,交战双方同时鸣金收兵,紧闭营门,分别派遣队伍迎接王都使臣,赶往洛州的秦氏坞堡。
目的只有一个:买回慕容亮!
作为货主,秦璟正设宴款待慕容亮,待酒足饭饱之际,取出一枚金色的珍珠,引得慕容亮口水滴答,方才道:“如殿下平安归国,我用此珠同殿下易货,殿下可有兴趣?”
“易货?”
“人丁。”
“人丁?”慕容亮微愣,不是土地也不是牛羊?
秦璟点点头,道:“汉室百姓。”
慕容亮如果被鲜卑人换回去,兵权十成被收回,在朝中掌权无望,必定对财富更加贪婪,不愁他不上钩。如果回不去,那也没关系。珠子放到氐人面前,照样会让对方动心。
慕容亮双眼放光,贪婪之色尽现。
秦璟勾起嘴角,思及赠珠之人,笑意染上眼底。他日再次南下,必得当面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