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刘青虽跪在门外头也不抬,声音亦低得很,说出来的话语却仍是清清楚楚:“二小姐,小的不敢欺瞒,正是晋王府送来的消息,来的是往日常来家里的那个长随,最是可靠。王府和咱们家有亲,怎会在这种大事上开玩笑?小的已经差人出去打探了,一会儿便能有消息传回来。”
此时此刻,屋子里一片寂静,紧跟着,就只听一声轻响,竟是坐在椅子上的陈滟紧张之下踢翻了脚踏,等手忙脚乱要收拾的时候,旁边一个小几吃她一撞,上头的一个茶盏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见庶女这个样子,马夫人惊怒交加,竟是再也维持不住平日那慈母的样子,劈头盖脸地怒喝:“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没见过事也没听过事么,就知道糟蹋东西!”
“够了!”朱氏重重拍了一下扶手,见马夫人恨恨地住了口,她这才吩咐道,“一个惊慌失措,一个喊打喊杀,这准信还没来呢!”
训过之后,她就对刘青喝道:“你现在就出去,约束外院众人不许妄动,但使有人上门,恭恭敬敬接待着就是!老二媳妇,内院就交给你了,去水镜厅坐镇分派事情,约束好各处下人。越是这种时候,家里越是不能乱!”
要是平日,朱氏这么说,马夫人自然无所不应,可这会儿她却觉得一颗心不争气地要跳出胸腔,就连说话也已经不齐整了,还是祝妈妈从外头进来搀扶着她,她才勉强能迈开步子往外走。等到马夫人和刘青都走了,朱氏少不得厉声嘱咐了下头的一干孙儿孙女,又打发了人送他们先在蓼香院的东西厢房休息,只留下了一个陈澜陪在身边。
看刚刚马夫人离去时的模样,陈澜就知道万一这事是真的,这位二婶决计撑不了多久。而陈冰陈滟出正厅时也是失魂落魄,只怕也派不上用场。不单单是这些女人们,就连三房的陈清陈汉,自己的弟弟陈衍,被人带出去的时候也是受惊过度的样子。要不是她事先得到了讯息,心里好歹还有些底,决计比他们好不到哪儿去。哪怕这会儿,她还能觉得小腿在打颤。
这可是天子一言,就能断阖家生死荣辱的时代!
心里正转着各式各样的念头,她突然感到有人抓住了自己的手,一回过神就发现朱氏正端详着她,连忙垂下了头。紧跟着,耳边就传来了淡淡的一句话。
“澜儿,你怕不怕?”
陈澜很想提起精神说自己不怕,但话到嘴边,她却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最后才低声说:“怕自然是怕的,但事到临头,怕也没用。我只是觉得,咱们陈家百多年传家下来,风风雨雨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断然不会因为一丁点事就这么垮了。”
“说得好!”
朱氏满意地微微一笑,随即才扭头看向了外边。门帘依旧是高高挑着,一阵阵寒风争先恐后地从门口扑进来,仿佛要把这温暖的室内全部变成寒冷的天地,衣着稍单薄些的丫头甚至还在瑟瑟发抖。然而,朱氏的腰仍然挺得笔直,直到一个人影急匆匆地从院子门口的穿堂处奔了进来,又提着裙子上了台阶进门。
“老太太!”来的正是郑妈妈,也不知道是因为赶得急吹了太多冷风还是受了惊吓无法平复,她的脸色很有些发白,“我刚刚从护国寺回来,正好在路上撞见了锦衣卫。二老爷已经给拿下了狱,我到阳宁街的时候,正遇上了大批锦衣卫冲了咱们家来,连忙从后门绕的!”
此时此刻,朱氏刚刚还镇定自若的脸倏地变了,陈澜亦是感到背后汗毛一炸。几乎是一瞬间,她就看到旁边的朱氏使劲攥着下头的椅垫子,脸色颇有些狰狞,连忙伸出手来使劲扶住了。当看见郑妈妈亦是惊慌失措地上前来的时候,一个念头陡然浮了上来。
据她所知,二叔陈玖管的是京营官军下草场牧马那一桩事,倘若仅仅是因为马匹少了死了,下狱问罪是顶多了,怎么还会有锦衣卫上家里来,难不成要抄家?老天爷,要真是事情闹到那个地步,那兴许这一趟入罪之外,还有其他的名堂!
朱氏使劲抓着扶手,脸上已是露出了几分狰狞之色:“这个该死的孽障,他究竟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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