阆风苑中一僻静庭院。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颜逊绝不容许任何差错,他要确保万无一失!颜逊盯着皇后,阴鸷的眼眸中充斥着令人胆寒的气息,无半分血脉亲情的怜惜,他自袖袋中取出药瓶,倒出一粒褐色药丸,递与皇后,逼迫道:“此药毒性如何,你深知,毋须我多言!服下它!三日后,御驾返京,我便与你解药。”
天将晚,皇帝静养,颜逊的确不宜面圣。而皇后侍疾,是最便利的眼线,只是眼线,并非心腹,颜逊眼中几无心腹可言,所有变数他务求牢牢把控。毒/药服下,为求解药,皇后定听从于他,不敢欺瞒,否则第五日定肠穿肚烂而死。
皇后看了眼他掌中药丸,未曾犹豫,接过,便服下。颜逊见她神色如故,心中徘徊不定的疑虑渐渐消散,世间岂有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无论如何,颜逊眼下当真相信皇帝安好,虽安好,也应病入膏肓无几日盼头了,永兴郡王已死,唯有燕王即位可定国本,燕王,傀儡而已,江山帝位迟早为他囊中之物!颜逊志得意满,潇潇洒洒地离去。
久了,药性方可发散,毒/药亦是如此,此刻体内无丝毫不适,半个时辰后腹中才有阵阵绞痛,持续半个时辰,便歇止。
到第五日,以头抢地仍不能镇痛,恨不就死以作了断,其时,纵有解药为时已晚。
毒性如何,皇后深谙,她服过这药的,是以才屈服于颜逊,为他驱使,见宫人投毒戕害嗣君而不制止告发。
只是演戏,不曾明说罚跪多久,可最后那道罚跪的命令发自皇后,唐潆不敢不从,跪得笔直。她跪下时是傍晚,地砖被炙烤了一日,仍有余温,娇嫩的双膝触地更有灼热之感,此时此刻,不知跪了多久,除了疲累与麻木,再无别的感觉。
她跪在庭中,廊下的宫人垂首肃立无敢侧目,池再候于一旁,亦是噤声。
夏日的晚间,声声蝉鸣,气氛静谧幽然,的确很适合思过。
唐潆心里五味杂陈,短短一日,阿兄阿爹皆故去了,她为阿兄难过了一阵,未及平复心情,闯到这儿来,又亲见皇帝晏驾,哭都不许哭,要装作阿爹尚在,无预演彩排,便与母后分外默契地联手瞒过颜逊。
突逢巨变,皇后反应敏捷,唐潆资历浅,想问题难免不深刻,眼下也明白过来,无兵支援万分凶险,需秘不发丧。因她明白了,愈加不后悔自己失信于皇后擅自出殿,她若不来,如何瞒过颜逊,纵然有法子,会否危及生命?
当然,她虽这样想,仍是在思过的。
小小的脑子里,装满了三不该:不该不听母后的话,不该令母后担心,不该让她生气伤身。
三不该反反复复地默念数遍,跪久了,腿很麻,她撑不住,小幅度地挪了挪双膝,那处霎时犹如蚂蚁噬咬般的疼痛猛烈袭来。
险些倾倒,唐潆以手扶地,暂时分担了双膝的承重力,清秀的眉毛皱成一团,得了这片刻的喘息之机,舒缓疼痛,然后强忍着重新跪得笔直。
池再见此不忍,欲遣人告知皇后,待他抬头,树影婆娑中便有一道娴静姽婳的身影翩然而来。
池再垂首,缩回脚步。
“长庚。”
唐潆抬头,看见皇后,她心中喜了刹那,忽而她又见皇后的脸色十分苍白,嘴唇亦无血色。心脏毫无预兆地狂跳起来,不安的情绪溢满胸腔,她迟疑道:“母后,您脸色不好……”
皇后与颜逊会面,不知几时,已化作一道警铃,预示着她所不知的重重危机。
月如钩悬于天幕,皇后立于她眼前,身披月华,气质清冷,她神色不改,淡淡道:“嗯,被你气的。”
唐潆一怔,羞愧起来,手指揪住自己的衣角,脑袋低垂:“儿知错了。”皇后管教她,却不曾施责,也许当真是被自己气的。
“起来。”皇后向她伸出素白无暇的手,温声道,“小七,我们回家。”
失去父亲,失去兄长,于一个小孩而言,残忍又悲痛。她是她唯一的依靠,若将她伶仃落下,凄凄冷冷地在这儿罚跪,她该有多无助多不安?她要过来,让她知道,还有娘亲在的,不会孤单。
余笙配的解药,在寝殿中,她不曾去拿,绕道来此,眼下,毒性已发作了。腹中疼痛如绞,额上冷汗涔涔,幸而天黑,若无宫灯映照,离远了便瞧不清。
唐潆看着皇后,她抬头看着皇后,颀长高挑的身影明明遮掩了银辉流光,精致秀美的脸庞也湮没于阴影中,却仿佛是另一道柔和轻缓的光晕,是最让人安心眷恋的存在。
不知乐生,不知恶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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