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趋近时,她看到了一幕让她很讶异的景象。
余罪,不,余所长,在呕心沥血地忘我工作着,桌上铺着乡镇区划图,他像魔怔了一样趴在地图上,发着呆,丝毫没有发现来人。
专注,总是让一个人看上去令人尊重。周文涓回忆着曾经的余罪,是顽劣不堪的样子,是桀骜不驯的样子,是泼皮无赖的样子,不过那个样子离现在的他已经很远了,不知道什么样子,警营已经把他变得这么严肃,这么专注,就像自己身边那些都曾经顽劣的同学一样,在不知不觉地变化着。
“咦,文涓,什么时候回来了?”披着衣服的马秋林从东屋出来了,惊讶地道。周文涓笑了笑,说自己刚来没多久。马秋林客气地把她往所长办请,周文涓问着怎么马老也起这么早。马秋林一捋头发,有点不好意思,道:“犯职业病了,心里一打结,一准睡不着觉。”
进门余罪给两人倒了杯热水,刚坐下的马秋林就问着:“有什么发现?”
“对比您给的积案案情,这个作案模式太吻合了……朔州这十一例,都是发生在偏僻、交通不便,甚至连报警都不便的山区;吕梁吴堡乡这四例,几乎就发生在省界上……沁源就更不用说了,年年丢,那儿典型的山大沟深,中条山腹地……天镇、阳高、应县、浑源,都有过类似案例,全部是警力薄弱,交通不便的山区地带,这其中,会不会有某种联系呢?”余罪狐疑道。
“你找到了多少相似点?”马秋林在问着并案的可能。
“全部相似,不过也可以说,全部不相似。因为您给的案子,多数连现场勘查也没有,仅有部分失主的口供,我查了下,最早发案记录在四年多以前,最先发生的地方在偏关县。我就奇怪了,这么多年,不能连一个偷牛贼被逮到的记录都没有吧?”余罪愕然地问,实在不能不对同行的工作能力持怀疑态度了。
“呵呵,你手下乡警什么素质?难道你还不清楚?”马秋林反问道。一句问得余罪无语了,他尴尬地笑了笑。再要问时,马秋林已经替他回答了:“也不是没有查过,据我所知,两年前省厅的全省警务工作会议就提到过这个系列偷牛案,但难的是……你无法用警呀,大多数就像咱们现在一样,线索没有,目击没有,痕迹没有……甚至于等到了县一级、市一级接警,已经是被盗好多天之后了……活物这东西不像物品,它不可能被存住呀,仅五原市就有六十多个屠宰场、十几家大型冷库,每年消耗的肉类那是个天文数字,要扩及到全省,你想想,人口基数万分之三的警力,怎么查这种案子?”马秋林道。
话里已经暗示出了他的判断,没错,这是一个很直观,也非常简单的判断。只要被偷走,牛变成牛肉,变成餐桌上的美味,恐怕就算抓到贼,连取证的可能性也没有了。
说话间,余罪又回复了那种百无聊赖的神情,闭着眼睛,手里一晃一晃在玩着硬币,很熟练,硬币就像长在手指上一样,以一种均匀的速度在指缝间来回翻滚。马秋林知道,这是他思考时的一种下意识动作,他没有打扰,回头看了看周文涓,看天色将晓,他直说出去散散步,起身了。
周文涓静静地坐着,没有打扰余罪,她以一种很钦佩、很崇拜的眼神看着余罪,她在想,无意中穿上这身警服,实现了自己的夙愿,这么大的事,她还没有机会向推荐她的人说句谢谢呢。看着余罪此时这么为难,她又在想,曾经梦寐以求的理想在实现之后,似乎也并非是什么幸事,最起码像这种在谜团里的煎熬,就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了的。
“叮当”一声,硬币失控了,余罪睁开眼了,像抓到了什么灵感,蓦地起身了。他神经质地翻着地图,寻着文件,找着什么记录,飞快地在纸上写着什么。周文涓好奇地凑上来,看到了余罪写的是一行行的数字——是日期。写完了日期,又上网查着案发地的地形、地貌、天气,一一记录。半晌抬起头看到周文涓看着他时,余罪吓了一跳,紧张地问着:“咦,你怎么还在这儿?”
“我就没有离开过啊。”周文涓笑着道。余罪此时猛然省悟,一拍脑袋道:“哎哟,忙糊涂了,坐,我给你倒水。”
“你又糊涂了,你刚给我倒过,还没喝完呢。”周文涓又道。
余罪糗得尴尬地笑了笑,坐下来兴奋问着:“别告诉我结果,让我猜猜。”
“好啊,我可是动用了队里的法医检测设备,又问了两位专家才得到的结果。”周文涓笑着道。
“牛是被诱拐走的。”余罪笑着,缓缓地轻声说出了这句话。
绿色的成分是饲草,苜蓿叶子残留,余罪怀疑可能是青贮饲料。用那玩意儿勾引整个冬天都没见到青草的牛,比拉个美女拐走流氓还要管用。这可能成为本案最关键的突破点,余罪和马秋林两人几乎在同一时间都想到这种可能了。只有这种办法才能无声无息地把牛偷走,或者说不是“偷”,而是让牛走到指定的位置。
一瞬间,周文涓的笑容凝结了,那就是答案,是检测出来的成分。她愕然的表情里带着几分惊喜和不解,余罪替她说了:“很简单嘛,一边吃一边拉,就是牲口干的活,在那地方停留那么久,肯定是找到好吃的了……其实所有的悬案等真相大白的时候,你都会发现,它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怎么,你是不是对我的分析很震惊?”
余罪掩饰不住几分得意,周文涓腼腆地笑了笑,不过嘴里却说着:“其实我是很震惊,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什么样?”余罪奇怪地问。
“很敬业的样子呗。”周文涓不好意思地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