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都城的钟楼之下,沉痛地说,“如诸位所知,来自深渊的异种已经入侵了我们的埃瑞安,这些邪恶生物从东南角的大地之下出现,用非人的邪恶占领和欺骗了许许多多不幸的人民。埃瑞安东南方的明珠瑞贝湖已被占据,乃至整个塔斯马林州都已经被污染,他们占据了人类的帝国,屠杀帝国的公民,玷污帝国的女性,欺骗帝国的孩童,让他们认贼作父,竟认为与异种共栖一地是正常的事情了!如果让那些恶魔同党继续下去,我们的埃瑞安会变成什么样子!”
接下来是大片引古证今,从千年前人类被压迫,到五百年前人类被压迫,到三百年前人类被压迫,到两百年前人类被压迫……如果人类的遭遇真的像这位领袖说的一样,理论上埃瑞安现在应该没有活人了才对。
“换做一年之前,我会呼吁公民们投入一场为了人类而战的伟大战争。让我们从邪恶的异种手中夺回我们的土地吧!我会毫不犹豫地这样说,这是一场关乎人类安危的荣耀与生存之战,我们理应拿起手中的刀剑!”元首痛心疾首地说,“然而,邪恶的异种竟然买通了不坚定的看守,摧毁了我们的能源!”
那些并不清楚什么武器需要什么能源的听众,在气氛感染下也愤怒了起来。
“我们的武器因此失去了作用,所以只能凭着血肉之躯作战的士兵们。没能将那些将灵魂卖给深渊的邪恶生物一举歼灭。但是!我们绝不会屈服!”元首说,“无数次交战在诸位看不到的地方进行,我们在暗中挫败了异种的无数次进攻,这才让诸位公民们安然无恙,乃至根本不知道,那些伟大的战士们为了埃瑞安多少次浴血奋战。就在昨天,我们进行了一次全面进攻,全部力量都被投入其中,为了不可被侵占的帝国而战!公民们!安全地呆在腹地的诸位!你们是否也看见了远方不屈的飞艇?”
这下塔砂总算明白,为啥能源紧张这么紧张的当口,轻型飞艇还是在整片埃瑞安帝国领土上空转悠过一圈了——敢情它们的主职就是转上一圈。
接下来元首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场惨烈的战争,关于英勇的士兵如何奋勇作战,一路势如破竹,高歌猛进,把塔斯马林州的异种打得抱头鼠窜,几乎跳入海中。当然,因为塔砂这边不够配合,没有主动跳下海,这故事还有转折。伏笔在开始已经埋好,能源不够,因为过去异种的邪恶伎俩,武器在最后熄火,伟大的帝*队功败垂成。
该故事生动活泼,情节曲折丰富,这份演讲稿的撰写者可真有当说书人的天分。要是读给真正参与了昨天战斗的地下城方士兵听,他们多半会听得一愣一愣,乃至拍手叫好——毕竟,改编到这个地步,根本听不出故事原型。
这并不是一场哀兵必胜的战斗动员。
“换做百年之前,我们将征集整个帝国的士兵,背水一战,哪怕拼到只剩最后一兵一卒。”元首这样说,“然而现在,埃瑞安帝国已经不可动摇,人类已经是当之无愧的世界之主,万物之灵!应该害怕的不是我们,而是他们!时间过得越久,被钳制住的他们便越动摇混乱,而已等到我们的能源修复完毕,我们就能轻易杀入异种盘踞的城市,不费一兵一卒,将那些吓破胆的邪恶生物消灭掉,如同击落惊弓之鸟!”
恰恰相反,这是一场“不战斗动员”。
人心浮动的帝国高层与军队,暂时不想打了。
元首慷慨激昂地讲述了一大通废话,以此显示这一次停战是众望所归,是人类的胜利与仁慈,是对士兵与百姓们的人道主义。他声称现在最重要的是修复能源,招募“过去被误解的法师”,对抗东南方满是谎言的宣传手段。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总结一下,其本质等同于逃跑前放下“有种给我等着”的狠话。
“公民们,东南方的夜幕已经落下。”最后元首这样说,“但黑夜总是暂时的,在太阳升起之时,它注定被驱赶得无影无踪。为了美好的世界,让我们暂且忍耐。”
“夜幕演说”最终成为了地下城势力与埃瑞安帝国的对峙开始的标志。
才怪。
元首的演说传遍了整个都城,而后以报纸和宣传公告等方式向埃瑞安帝国各处扩散。只是在全国人民都听说并接受之前,新的大事件在边境处爆发。
属于东南方的飞艇飞了起来。
比轻型飞艇乃至巨鲸飞艇更加视觉效果惊人的飞艇们,成群结队飞来,还印着代表塔砂方的标志——它之前一直被印在无人机与投放的宣传单上,埃瑞安帝国的居民们已经对此相当熟悉。边境的军方与居民目瞪口呆地抬着头,看着天空中慢慢飞来的庞然大物。
在黑云向这边蔓延时,人们听见了机械发出的轰隆声。
地下城那方的装甲车、钢铁魔像与炮台,在飞艇的阴影之下,与飞艇同来。
“他们疯了吗?”驻守于此的军官骇然道,“难道他们真想全面开战?”
仿佛一枚巨量级炸弹在帝国边境炸开,军方所有人霎时间炸了窝。之前去塔斯马林州溜达过一圈的军队,在完成演出性质战斗的当天便班师回都城,留下只负责建设防线外加对付偷渡客的驻军,毫无心理准备,被打了个手足无措。
开玩笑的吧?假的吧?前几天那一战不是说没多少伤亡么?他们怎么可能因为这个突然全面攻击?军官们惊骇地互相询问,把眼睛揉了又揉。负责冲在最前面的士兵纷纷骂娘,诅咒那群捅了马蜂窝后自己跑路的友军,不少人面露绝望:他们不是坐冷板凳的外围军队吗,为什么会面对这样一支豪华过头的铁军?军队仓促地、混乱地集结起来,没有第一时间冲上去。
首先,目前在此处的军队算不上精英,并且毫无心理准备,就像上述解说过的那样,缺乏拼死一搏的自觉与勇气。其次,他们的对手,那支钢铁军队,正势如破竹地冲开他们建造了一半的防御。
元首计划中的“夜幕防线”才刚刚开始建设,毕竟,前几天还有友军需要从这儿出去进行一场闭幕演出呢。壕沟不够深也不够宽,装甲车边步兵携带的木板足以让这支军队偷渡。他们经过了地形阻碍,来到木头制造的半成品隔离带边。不需要装甲车冲撞,钢铁傀儡徒手撕开了防线。
想象一下,附近根本没见过傀儡之威的外围军队,现在是个什么心情。
塔砂一直摆出防御的架势,地下城这边的确军队数量不够,永远人手不够,从出现在埃瑞安舞台上开始,从未主动发起过一场战斗。帝国的专家学者研究了她迄今为止的战绩与行为,一方面确定深渊通道没有打开,认为塔砂是个异常的地下城,另一方面确信她有着保守的行为模式——很可能还有什么要命的限制。
或许这些人对地下城乃至巢母有一定研究,但是很可惜,“穿越成地下城的异界现代人类心理学”从来不是埃瑞安的研究学科。
钢铁傀儡军队正在前行,长驱直入,势不可挡。装甲车与步兵的队伍交叉前行,当守军姗姗来迟,这些装备奇怪的步兵就冲了上去。
nu箭还来不及上场,第一批对上的守军拿着刀枪,面对冲过来的人形士兵心中一喜。至少同样是人(至少看起来是人)啊,总好过对上可怕的巨大傀儡和战车吧?就算这些人拿着奇怪的罐子,戴着奇怪的封闭式头盔,情况又能糟糕到哪里去呢?守军们还没来得及高兴完,敌人的罐头就向他们扔了过来。
罐头没落到人身上,它们在地上砸开,爆发出一大蓬白烟。就只是白烟而已,没有强烈的爆炸或者别的,看上去好像不痛不痒啊——这念头没来及成型,便夭折在了士兵脑袋里。
这是一股什么样的气味?可能是盛夏季节阴暗角落放了三个月的咸鱼,混合着三个月没洗的袜子,排泄物,臭水沟,不不不这些都太温柔了。眼前的这股味道,简直是有型的,仿佛一记强而有力的恐怖重拳,从鼻孔里一路捣进脑门,从天灵盖破壳而出。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他们已经双膝跪地,连滚带爬,痛哭流涕。
臭鼬分泌物与一些苍蝇授粉型的菌类受德鲁伊的提取加工,又在匠矮人的工艺下浓缩于罐头中,弹药纯天然无污染,胜过生化武器。
在这样残酷地进攻当中,这支军队如入无人之境。
“要全面开战,这些人也太少了。”维克多说,“没打算开打?”
“当然。”塔砂说,“这是和平宣言啊。”
这的确是和平宣言。没有实力佐证的和平宣言,只会被认为是投降示弱。
地下城一直没法制造能在战场上派上用场的军用飞艇,运载旅客的民用飞艇也够呛,可造广告飞艇没问题。成群的广告飞艇飞出了塔斯马林州,标语写在身上,传单从上面洒下来。钢铁傀儡踏平一切阻碍,携带着大量喇叭,反复播放的宣言震天响。在□□步兵掩护下,装甲车的机械臂将简短的宣言烙在显眼的地方,履带痕迹本身就是标语……
在大规模的帝*队前来阻拦之前,这支和平的宣传军已经深入埃瑞安到让人惊恐的地步,没造成任何伤亡,最后全身而退。他们留下了足够多的痕迹,从足够多的人面前招摇而过,以至于他们的存在完全无法被掩盖或封锁。
塔砂可没像元首一样长篇大论。
她送去的意思非常简单:塔斯马林州将选择和平发展道路,在欢迎各种心怀善意的外来者的同时,主张和平、开放、合作、和谐、共赢。我们不打算掀起战争,尽管我们有能力这么做。
口号是:为了更好的世界。
以“夜幕演说”为引子,“和平宣言”正式拉开了地下城与埃瑞安帝国之间,无硝烟对峙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