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狠狠地挂断了电话。
崔嵬脸色煞白,紧紧握住手机,再次拨打了她的号码。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崔嵬拿下手机,忽然感到一阵剧痛由心头向四肢百骸扩散开来,连双脚都开始发软,不由自主向后退了几步。
“老大。”周云楼连忙上来扶住他。
崔嵬一语不发,直接从周云楼手里夺过手机,用周云楼的手机拨打她的号码。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崔嵬眼眶充血,脸色却煞白如纸,推开周云楼,大步往机场出口走去。
此时此刻,风挽月已经把手机里的sim卡取了出来,朝着远处狠狠扔了出去,大喊一声:“你们这些臭男人,全都滚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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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机场回江氏大厦的路上,崔嵬给苏婕打了一通电话,吩咐她调查风挽月的事情,然后就一直在打风挽月的电话。他好像特别执着,也尤其疯狂,哪怕手机里已经提示对方已关机,他还是不停地打。
周云楼坐在副驾驶座上,从后视镜里看着崔嵬的样子,心中一片凄迷。老大怎么会不在乎风挽月?他只是被愤怒蒙蔽了双眼,可为什么人总是要走到这一步才知道后悔?
风挽月真的狠心,说走就真的走了,一点机会都不留给他们。她跟在老大身边也有两三年了,难道就连一丁点感情都没有吗?可是他又无法去责怪她,小丫头被拐卖的时候,老大也同样对她极其无情。
这就是因果轮回吗?
周云楼感到阵阵锥心之痛,老大心里的痛意或许并不比他少,只有真正在乎了,才会觉得疼痛。风挽月走得那么决绝,那是因为她不在乎,不喜欢,不爱,所以她走了。老大其实也明白这点,所以他才这么疯狂地打她的电话,他早已痛入骨髓。
迈巴赫回到公司,崔嵬只去了一趟办公室,然后就直挺挺地站在江氏大厦楼下,一动不动,面无表情的样子,像个地狱修罗,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公司里还有许多事情要去处理,周云楼无法跟在崔嵬身边,只能先一步回办公室。走之前,他回过头看了崔嵬一眼,他一身黑色笔挺的西服,就那么站着,像是一棵不倒的松。可他知道,其实老大心中的大厦已经出现了裂痕,如果今天风挽月没有出现,那么那条裂痕只会越来越大。
崔嵬一直站到了深夜,他还是没有等到那个女人。
周云楼再来到他的身边时,发现他的表情像龟裂的大地般破裂开来,手指的骨骼被他捏咯咯作响。
“她真的敢……”崔嵬双目赤红,目光死死地瞪着前方。如果风挽月此刻真的在他身边,或许会被他千刀万剐。
周云楼无言。
手机响了。
崔嵬仿佛一瞬间看到曙光一般,飞快地拿出手机接电话,“风寄心?”
电话那边的沉默了两秒,才说:“老大,我是苏婕,不是风挽月,也不是风寄心。”
周云楼看到崔嵬眼里亮起的神采须臾之间便萎靡下去。
苏婕有些幽怨地说着:“我查到了一些风挽月的事情,她把车子房子全都卖了,连存在银行里的钱都全部买成了金条,然后销户了。”
崔嵬先是一怔,然后笑了起来,“金条,呵呵,规避监控,套期保值,这样我就无法查到她去了哪里,这个女人……哈哈哈……”
风挽月离开前说的话又一次在他脑海中响了起来。
“你控制了我这么多年,还想控制我一辈子?”
“崔嵬,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傻逼!”
“我就是不想跟你上床,因为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从头到尾就没达到过高-潮,你压根就是个low货!”
“我但愿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你。”
每一句话都像锋利的刀子般割在他的身上,她知道用什么样的方式侮辱他,让他感到刻骨铭心的恨和痛。
苏婕低声说:“她都已经走得无影无踪了,还要继续查吗?”
“查!”崔嵬斩钉截铁地说,“如果你查不到她的消息,就不用再来见我了。”
“老大!”苏婕惊呼,控诉道:“你为了一个根本不爱你的女人这么对我?”
崔嵬没有回应,直接挂断了电话。
周云楼默默站在旁边,不知该说什么。
崔嵬回过身,目光锐利地盯着他,“她为什么会特地打电话跟你告别?”
周云楼低着头,喉结上下滚动,哑声道:“她去找女儿的时候,我帮她照顾了一下住院的姨妈。那个时候,她、她真的太可怜了,老大,我……”
“老四,你对我说谎了。”崔嵬眼中一片冰冷。
“是。”他只能承认,又把程为民帮助风挽月找女儿的事告诉了他。
崔嵬目光微微闪动,没再多说什么,直接转身走了。
三天后,苏婕终于给崔嵬打来电话。
“老大,我查到了风挽月新买的那辆二手车的车牌号,这辆车在云南楚大高速那边有一次违章超速,更多的消息就没有了。”
崔嵬当即让周云楼买一张飞往大理的机票。
周云楼查询机票之后,说道:“没有直飞大理的班机,要从昆明转机,而且今天的航班已经没有票了。”
“那就直接飞昆明,我自己开车去。”
“是。”周云楼用手机订票,在选择乘客人数的时候,犹豫了一下,抬头道:“老大,需不需要我跟你一起去?”
崔嵬的目光一下扫了过来,“不用,你留在公司里。”
周云楼抿了抿嘴唇,低低应了一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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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嵬在机场贵宾室候机的时候,接到了夏如诗打来的电话。
“二蛋,你,出差,回来,了,吗?”她仍是断断续续的说话语速。
崔嵬原本神情十分紧绷,听到夏如诗的声音表情便柔和下来,“已经回来了,这两天有点事,所以没有来得及去看你。”
“原来,是,这样。”夏如诗话语中有些遗憾,“我还想,让,你,跟我,一起,去,买东西。”
“我现在有点忙,还要再离开江州,等我回来再跟你一起去买东西。如果你现在想去的话,就让保姆陪你一起去。”
“那你,忙,吧!”
结束通话后,夏如诗坐在公寓的沙发上,显得有些失落,“二蛋,好像,不想,搭理,我了。”
保姆安慰道:“崔先生是因为工作太忙了。”
夏如诗哀伤道:“为,什么,我,不能,和他,一起,工作?”
保姆轻叹:“你的身体不好,不能出去工作。”
夏如诗听到这话不开心了,“我的,身体,哪里,不好了?妈妈,说,我跟,其他人,没,什么,不同。”
保姆当然不会跟一个智力有问题的女人争论这个问题,拿上东西说道:“崔先生没时间,我跟你一起去买东西,你想去哪家商场?”
夏如诗歪着头想了想,“上次,我们,去,的,是哪家?”
“金百商场。”
“那,我们,就去,这里。”
保姆带着夏如诗出门,打车去了金百商场。
两人乘坐电梯来到四楼。
夏如诗看着商场里来来往往的人群说:“怎么,会,有,这么,多,人?上次,只有,一个,人。”
商场有人是因为崔嵬没有清场,当然夏如诗并不知道。
保姆也不解释,只说:“我们不要管这些人,直接去买东西吧!”
“那,好吧!”夏如诗点点头,一脸憧憬道:“我,想买,那种,高高的,水鞋。下雨,的,时候,可以,踩水,不怕,湿脚。”
保姆很是无奈,这样的高档商场里怎么可能卖那种很久以前穿的胶皮防水鞋?可是跟她解释这些,她也未必能懂。
两人逛了很久,也没有买到夏如诗想要的防水鞋。
保姆内急,就把夏如诗留在一家品牌专卖店外,交代她:“我去上厕所,很快就回来,你就站在这里等,千万不要乱走。”
夏如诗懵懵懂懂地点头。
保姆又把夏如诗脖子上挂着的通讯器拿出来,告诉她:“要是找不到我,或者遇到什么麻烦,就按这个按钮,崔先生教过你的,知道了么?”
“知道,的。”
保姆交代妥当后就去了卫生间。
夏如诗一脸痴傻地站在原地,东看看,西看看,嘴里还小声说着:“怎么,不见,那个,二妞,呢?”
她的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夏如诗很慢很慢地转过身,看到一个头发很短的老年男子,他熟悉而又陌生的相貌让她一阵迷茫,“你,是谁?”
夏建勇眼里迸射出狼一样的光芒,“你就是夏如诗?”
“是,啊!”夏如诗点点头。
“哈哈哈哈……”夏建勇癫狂地大笑起来,“我是你爸爸,是你的亲生爸爸夏建勇,你还记得吗?”
夏如诗的脸上一点点浮现震惊的表情,“我,爸爸?”
夏建勇一把拉住她的衣服,急切地说:“我就是你爸爸,你小时候我还给你买过一个布洋娃娃,你最喜欢吃大白兔奶糖和棒棒冰。你妈在你八岁那年死了,我就把你送走了。如诗,爸爸真不是有心抛弃你的,爸爸是没办法。你现在跟江氏集团的崔总裁在一起了,你好歹帮一帮爸爸,好不好?我再怎么说也是你的亲生父亲,没有我哪有你呢?”
夏如诗似乎想起了一些很久以前的事,情绪一下变得激动起来,“不,不,我,爸爸,他,不要,我。他,把我,丢,在,公园,里,就走,了。”
夏建勇生气地推了她一下,“你这个孩子怎么回事呢?爸爸都说了那是没办法,你怎么这么不孝呢?傍上了江氏集团的崔总裁,也不知道照顾爸爸。”
忽然之间,不知从哪里涌出来一群八卦记者把夏如诗围在中间,七嘴八舌地询问她。
“请问你是江氏集团崔总的什么人?”
“据说江氏集团崔总有一个秘密情人,这个秘密情人就是你吗?”
“请你告诉我,你和崔总到底是什么关系?”
夏如诗满脸惊恐,瞪大眼一步步往后退,“我,不,认识,你们。”
记者依然不依不饶地逼问她。
“你为什么说话断断续续?有什么先天疾病吗?”
“难道这就是江氏集团崔总把你秘密保护起来的原因吗?”
“他这么保护你,你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夏如诗惊骇地大喊大叫起来,刚想去按挂在胸口的通讯器,浑身就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眼睛翻白,嘴角还流出白色的泡沫。
记者看到这幅骇人的景象都愣住了。
夏建勇慌乱地大喊:“快打120,快打120,她羊癫疯发作了。”
夏如诗脚下不稳,猛然往后一倒,从商场四楼倒栽下去。
一声闷响。
商场里霎时一片寂静。
夏如诗趴在一楼光洁的地板上,双目紧闭,一动不动,宛如熟睡。浓稠的鲜血从她的头颅里缓缓流淌而出,慢慢汇成一朵瑰丽的彼岸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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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嵬下了飞机,直接从租车行租了一辆高档轿车前往大理。
车辆行驶到四分之三路段时,高速公路上发生了一起重大车祸,把路给堵了。
这一堵就堵了好几个小时,天都黑了。
崔嵬不得不跟许多车辆一样,从最近的出口下了高速,行驶到320国道上。
国道公路的路面较为狭窄,双向行驶且没有隔离带。这里隶属于哀牢山脉体系,前往大理的320国道都是弯弯曲曲的盘山公路,行驶速度很慢,天黑之后视野不佳,速度就更慢了。
崔嵬开的轿车虽然高档,可车速一直保持在五十左右,无法再快了。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崔嵬不方便接电话,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可很快电话又响了,再挂,还是再响,且都是周云楼打来的。
崔嵬有些不耐烦地接听电话,“到底什么事?”
“老大……”周云楼语气伤感,“夏如诗出事了,她从商场四楼摔下去,当场死亡。”
“你说什么!?”
嘀嘀——
前方一个急转弯,一辆大货车按着震天的喇叭,突然窜了出来,刺眼的车灯明晃晃,照得他睁不开眼。
崔嵬脑子里一片空白。
轿车冲出公路,沿着山坡翻滚而下,重重地摔进了湍急的河流中。
山谷之间,清风徐徐,一轮明月高挂。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上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