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了,随后,转为了悲伤,“我回到了家里,可是岳母……你外祖母却告诉我,你娘生了一个女儿,可是孩子刚刚没了……”
“所以爹就让我代替了娘生的孩子?”柳桥接话道。
柳河点头,“是岳母的意思……她跟我说,你娘生孩子难产,以后可能再也不能有孩子了,你奶不喜欢你娘,如果知道了你娘不能生,而这个孩子又死了的话,你奶一定会赶你娘出门的……当时接生婆走了,你娘还没醒,而你奶……在知道你娘可能怀的是个丫头,连你娘生的时候也没有来过……大哥跟大嫂更没有露面,孩子没了的时候就只有岳母在,只有岳母知道……岳母见我带回来了一个孩子,就求我不如就将孩子换了吧……”
“然后爹就换了?”柳桥继续接话。
柳河点头,“我不能让你娘被你奶赶出家门的,岳母又那样求我……而且……阿桥,你真的很乖很乖……一直在我的怀中睡的,睡的那么香甜……我看着你娘生的女儿……她是冷冰冰躺在岳母的怀中……我的心想刀割一样痛……这时候你哭了……哭的很大声很响亮……我想,你一定是老天爷送来给我的女儿!一定是的!”说完,笑了会儿,然后继续道,“我将你交给了岳母照顾,然后抱着那个孩子偷偷的出了门,去了山上悄悄埋了……回来的时候,你娘醒了,抱着你在喂奶……看着你吃奶的样子,我心里就认定了,你就是我的女儿!”
柳桥抿唇笑着,没有开口。
“当时你也应该是刚刚出生的,又是女娃子,村里的人都知道你奶不喜欢女娃子,也没有往家里凑,你娘又是头一胎,也没发现,就这样瞒下来了。”柳河继续道,随后,话锋一转,“我一直以为瞒的很好,尤其是岳母没了之后,这世上除了我就没有人知道你不是我亲生的了,可是没想到柳城……他竟然知道了!”
“他怎么发现的?”柳桥问道,当时那么多人都没发现,包括张氏这个亲生母亲,柳城当时也不过是一个孩子,他怎么发现的?
柳河苦笑,“那一年我回来住在林家村,他们来接我……当时你跟阿云跟他们起了冲突,他将我拉到了一边去,就是说了这事,他说,当年他知道你娘要生小妹妹,晚上趁着他爹娘不注意就溜出到我们住的北厢去,然后听到了我跟岳母说的话……”
“当时他竟然没闹出来?”柳桥皱眉。
柳河苦笑道,“他说当时他也不太明白是怎么回事,后来有一年的清明,他见我祭拜了后又偷偷回去,在一个小土堆前烧香祭拜……当时我自己也说了女儿的一些话……那些话给他听了去了,他跟我说,当时他之所以不说出来是因为知道如果他说出来我们就会被你奶赶出家门……当年我听到他这么说之后很感激他,可是没想到……”顿了顿,看向柳桥,“阿桥,你真的不怪爹吗?”
“真的。”柳桥摇头,“是爹救了我,我怎么要怪爹?”
“可是……”柳河挣扎了会儿,“当时如果我等到天亮,再问问人,说不定你就能够找到亲生父母了……阿桥,当时我没注意,后来把你抱了回来才发现包着你的襁褓是用很好的锦缎做的,你身上的衣裳的布料也是很好的,阿桥,如果我没有猜错,你的亲生父母一定是非富即贵……”
柳桥皱眉,非富即贵?可如果是非富即贵,干嘛抛弃她?
“后来……我还是去普阳先打听了一下,可并没有人来丢了孩子,也没有人找孩子……”柳河说完,面色微变,“阿桥,爹不是说……”
“爹。”柳桥打断了他的话,“我明白你的意思,既然没有人找孩子,那就是说这个孩子是他们不要的,所以爹,你更加不必要自责。”
“阿桥啊……”
“如果不是你当晚经过那座桥,或许天亮我已经死了。”柳桥继续道,“是你救了我。”
柳河心中欣慰又心酸,“当时你身上没有任何特别的东西,除了那襁褓跟衣裳之外,那襁褓和衣裳……我本来想留着的,可是岳母……她担心这些东西会让人怀疑,帮你换下了衣裳之后就拿去烧了……阿桥,如果想找回自己的亲生父母的话,恐怕很难很难……”
“爹。”柳桥正色道,“我说了你们就是我的父母。”
柳河眼眶再度湿润起来,“你在真的没有怪爹?”
“真的没有。”柳桥笑道。
柳河不是不信,可是也无法适应柳桥的接受能力,“你要是心里不痛快尽管……”
“爹会不会因为我知道这件事就不疼我了?”柳桥打断了他的话。
柳河忙道:“当然不会!我说过你一辈子都是我的女儿,就一辈子都是,只要爹活着,爹就会疼你!”
“那爹会不会觉得换了我,就让你断子绝孙了,将来没有人送终上坟?”柳桥继续问道。
柳河脸色一白,“阿桥,爹之前的话只是……只是胡乱说的!爹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爹。”柳桥起身走到了他的跟前,蹲下抬头,“如果真的说要怪的话,那也应该是爹怪我,当年爹认了我,这么多年来,不但费心养育,更是断了自己的血脉,爹,有这样对我的爹,我还不知足吗?”
“阿桥……”
“我不知道我的亲生父母为什么要将我丢在那桥下自生自灭,我只知道是爹将我救了上来,也是爹养育了我,是爹抱着断了血脉的决心认下我的。”柳桥认真道,“如果真的要说我的心有什么,那就是感激,唯有感激,爹,只要你还认我这个女儿,你就一辈子都是我爹!”
在这样的年代,抱着断子绝孙的决定认下她,养育她,疼爱她,有这样的父亲,她还有什么遗憾?!
“爹,以后我会给你养老,会给你送终上坟,我发誓!”
柳河泪湿了脸庞,抬手抚摸着女儿的头,“好……好!”
“不过……”柳桥也湿润了眼眶,“这件事还是不要让娘知道的好。”
“嗯。”柳河点头,“不要让你娘知道……千万不要……”
柳桥看着他,其实柳河心里对张氏还是很在乎很在乎的,她不知道这是不是爱,可是如果一个男人为了一个女人做到了这个地步,这都不算是爱,那什么算是爱?“爹,你跟娘不如再在一起,以后好好过日子好吗?”
柳河一愣,似乎没想到柳桥忽然间将话题绕到了这里,“阿桥啊……你还小,不懂……”
“爹。”柳桥笑道,“我不小了,都十五了。”
柳河一听,心头更酸,“是啊,十五了……十五了……”他将她抱回来已经十五年了,可是他真的不知道他这样做是救了她,还是做了孽,害了她!“阿桥,阿云还是没有消息吗?”
“他会回来的。”柳桥笑道,“爹,我们别说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了,这件事过去了,柳城那边我会好好处理,绝对不会让他惹是生非的。”
柳河想起了刚刚柳桥的话,“阿桥,你千万不要……”
“我当然不会!”柳桥笑道,“我是吓唬他的,爹你放心,我不会为了杀他而给他偿命的。”
“那就好。”
“我们不说这些了。”柳桥站起身来,“爹,这个月的十七我的新宅子就要办入伙礼了,可里面的家具还没弄,爹你帮帮我可好?”
“好!”柳河应下。
父女两人随即将话题放在了这上面。
柳桥在柳河家里待到了傍晚时分才离开,原本想去柳城家警告一番的,可是到了的时候却没找到人,最后问了人,说是他们一家子早就搬到城里去的。
至于如何搬,柳桥没问,可也知道。
柳城,他竟然拿她的身世去威胁她最敬重的人!
该死!
“东家?”李伯见柳桥一直不动,低声叫道。
柳桥回过神来,“回林家村。”
这件事得从长计议。
她不会傻到为了对付一个柳城便搭上自己!
可她还没有想到一个万全之策对付柳城,柳城却先动手了,第二天天还没有黑,林贵便来拍易家的门了。
柳桥赶紧开口,见门口除了林贵之外,还有一个美食坊的活计,“怎么了?”
“东家,铺子着火了!”那伙计道。
柳桥心一沉,当即去跟云氏打了招呼,便跟他们抹黑进城,而到了城里,铺子的火已经熄灭了,柳桥在人群中找到了林小燕,在见她真的平安无事之后,才安心。
“阿桥……”林小燕却是哭了,“铺子没了!没了——”
“没事!”柳桥安抚道,“铺子没了还可以再建,只要人没事就好!铺子的其他人有没有出事?”
林小燕忍住了心里的难过,“没有,大家都安全……只是有人受了伤……”
柳桥当即去看了受伤的人,幸好都是皮外伤,正在给大夫包扎,“小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着火了?”
“我也不知道,铺子的炉火明明已经熄灭了的……”林小燕摇头,铺子的烛火都是一直很小心,而每一次铺子关门之后,她都会亲自去厨房查看一遍,昨晚上明明是熄了炉火的,“而且就算是哪里不小心,也不会烧的这么厉害!如果不是我们睡的不死,现在可能就……”
柳桥沉吟会儿,“可报了衙门了?”
“啊?”林小燕一愣。
柳桥见状便问题的答案了,不过这么大的事情就算不报衙门,衙门也该来人了,没想到徐茂才被调走一年,扬子县的衙门就散漫到这个地步,“先去报衙门,让衙门的捕快来查,是意外还是有人放火,一查就知道了!”
话落,当即便有人接下这个任务去报衙门了。
如今的扬子县县令不是徐茂,一年前徐茂被调走了,听说还升任了州府,不过却是去了南方,如今的扬子县县令是从高州那边调过来的,政绩人品都不算太差,但是比起徐茂却还是差了。
美食坊的人去报了衙门之后,衙门很快就来人了。
为首的是陈捕头。
陈捕头见了柳桥,“阿桥,我们来晚了,你们可有人受伤?”
“有几个伙计受伤了,但是都不严重,不过我觉得这火起的蹊跷,劳烦好好查查!”柳桥道,心里却已经有了怀疑的对象。
陈捕头当即动手,天亮之后便查出了结果。
废墟里发现了火油的痕迹,是有人故意纵火!而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第二天,便查出了下手之人,跟柳桥所猜测的一样,下手之人是柳城,不过也有让柳桥没想到的,那便是除了柳城之外,铺子的一个伙计也参与了。
查到了人,便是抓捕。
首先落网的是那个伙计,根据混混交代,是柳城主动找上了他们,让他们帮忙洗劫美食坊。
而那个伙计也是柳家村的人,也是柳城找上了他,让他在夜里开了门。
美食坊的账都是一个月清一次,在清帐之前,营业所得都会放在铺子里,由掌柜收着,而除了这笔营业所得,每间铺子也都还有一笔应急的资金,如今九月才开始,铺子的营业所的并不多,可那笔应急的资金也整整有三百两!
对柳桥来说不算多,但是对普通人来说已经很多了!
而根据被抓获的伙计道,当时他以为柳城只是想偷银子的,可是没想到他偷完了银子还放火,而放了火之后,柳城也没有给他银子就逃了。
衙门当即通缉柳城。
柳河得知了此事之后既是愤怒又是后悔,所以在柳江跟黄氏得知了柳城的事情来闹的时候,强势地将他们镇压住了,随后,还收回了他们所住的宅子,将他们送回了柳家村,可这边柳城的麻烦还没有解决,那边柳二丫,黄氏的宝贝女儿又出事了,她竟然勾搭上了表哥了。
表哥表妹这本来也是佳话一桩,可不幸的是这个表哥已经成亲了。
当日柳江想卖儿媳妇失败之后也打过了这个女儿的注意,虽然她张的不算好,但是也是黄花闺女,不过黄氏发现,当即将女儿送走,送去自己娘家住着,可是没想到竟然还是出事了。
不过柳河这一次没管这事了,便是柳里正来找他,他也以自己跟柳江断绝关系为由不管,柳里正只好自己处理。
而处理的结果如何,不管是柳河还是柳桥都没兴趣知道。
铺子被烧。
柳桥在准备新屋入伙礼的同时还得重建铺子。
很快,九月十七便到了,而这时柳城仍是没有消息。
入伙礼的席面在新宅子里面做,这是规矩,据说这样才算是吉利,而做这席面的人,柳桥从金玉满堂请了一个师傅来,至于其他帮厨的,便是美食坊的员工。
铺子刚刚清理好,还没有重建完,他们便空闲了下来了。
入伙礼这一日,村里热闹不已。
柳桥没有发放请柬,只是打算请村里的人热闹热闹便罢了,可是这一次还是来了不少人的人,大部分都是跟美食坊有生意往来的,剩下的便是柳河这几年在县城积下的人脉。
当然,也有一些不速之客。
比如说张氏的大哥张来福。
前些年,张氏刚刚来易家,张家一直不闻不问,生怕张氏会回去连累他们,而其后几年,随着美食坊的名声越发响亮,张家人的心思也起来了。
不过因为张氏不在扬子县,张家一直都没有办法再进一步。
这一次难得有机会,他们自然不会放过。
柳河没让柳桥管这件事,虽然柳桥说她不会不认他们这对父母,可是她已经知道了真相,便是说知道自己跟张来福没有关系,他担心张家的人会做出什么事情激怒她,倒不是害怕这样子柳桥就会翻脸不认他们,只是,柳桥超乎寻常的冷静以及接受能力还是让他不安,而且,就算没了这是,他也不会让张家的人仗着舅家的身份欺负她!
柳桥似乎也猜到了柳河的心思,也就没管了,不过她也没有得到清闲,除了应酬村里的女人女孩子跟生意上往来的东家之外,还要应付一个不速之客。
而这个不速之客比张家的人更加难以应付。
至少柳桥是这么认为。
这入伙礼的席面男人的摆在了前院,女人的摆在了内院,至于这位冲着柳桥而来的不速之客,柳桥直接请到了东跨院的正厅中。
“不知道君少夫人前来所为何事?”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君世轩的妻子荣欣。
这是柳桥第二次见荣欣,虽然她不太记得清楚荣欣张了什么样子,可是荣欣现在这样子,绝对不是一个年轻的少妇该有的。
苍白,憔悴。
她就像是一朵明艳的花朵到了凋零阶段一般。
这些年柳桥一直偶尔得知她的情况,便是知道她定然过的不太好,可是也没想到竟然差到了这个地步!
荣欣的脸很苍白,白的几乎连皮肤下的血管都能看到,而在柳桥打量她的时候,她也在打量着她,然而,越是打量,眼底的忧伤便越深。
当年,她站在她的面前尚且可以傲气,可是如今,她却只剩下自惭形秽。
忽然间,她觉得自己来这一趟其实是自弃其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