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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月二十日,江南已经是早春天气,但是北方的燕冀平原还白雪皑皑、千里冰封。这几日天气略回暖些,城外原野露出点点滴滴的黑褐色,在阳信城外大地蜿蜒而过朱龙河仿佛一条素白的衣带,更为明显的展露在眼前。
阳信城的护城濠水源引自朱龙河,此时自然也是冻得严严实实,拿大锤都敲不碎,也就不能给阳信城提供多一点屏障。
沿着蜿蜒而行的朱龙河往下游走,一直到八十余里外,才是朱龙湾。
济南失守的消息已经传至阳信,出现在阳信城外的东虏骑兵越来越多,已经将撤出阳信的道路完全封死,即使想逃也无路可逃,东虏这势态却是要将阳信攻下才肯收手。
县尉程唯远愁得头一搔掉一大把。
要不是现得早,县丞张知靖已经在宅子里悬梁自尽了,虽说给救了下来,但死活不肯再上城头来,说是要坐在宅子等死。知县张晋贤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身铁甲,说是要与阳信城共存亡,五六十斤铁甲在身上穿了一炷香的时候就累得汗流如浆、喘不气来,仍不断的给城门楼前的守军打气:“看着天气转暖,再过十天,这朱龙河就解冻了,到那时,虏贼不退也得退了,守了三个月,不差最后十天了……”
程唯远知道张晋贤这是说空话鼓舞士气,这朱龙河一般说来要再过一个月才可能解冻,天气虽说稍回暖,但风吹在脸仍跟刀割似的,不是解冻的春风啊。
河流解冻,虏贼是会退走,但是阳信怎么能挨到那个时候?有四万精兵驻守的济南城才十二天就给攻陷,阳信除了一百多平时捕盗捉匪还勉强够用的刀弓手外,其他守军都是从城里、从难民新募的壮勇,人数都还不足两千。
城里丁口不足三千的阳信小城在东虏入寇后收留没能及时南逃的难民近三万人,两个多月来的消耗,也使城里存粮已经告罄……再守十天就只能吃人肉了。
“哒哒哒”,有数十名虏骑策马往冰封的护城濠而来,就看见他们在护城濠下了马,拿长刀用力的戳冰面,似乎在试冰层的厚度。
知县张晋贤忙喊道:“弓箭手、弓箭手……”数十名弓箭手没有什么秩序的一拥而上,从城墙垛子口开弓朝那数十名虏兵射去。
只是箭射出去零零散散的,没有什么准头,也无力道,只有两名虏兵躲避不及给射中大腿。就看见那些虏兵退后百十步,又从马背上取下盾牌来遮掩着逼近到护城濠边来。
“他们想干什么?”张晋贤颖惑的问县尉程唯远,头从城墙垛子口探出去,要看那些持盾的虏兵还回过来干什么。
“小心!”程唯远看见虏兵将盾牌稍稍一分,露出后面张满的大弓,箭头寒光冷冽,他紧忙将知县张晋贤往后拉。
张晋贤穿着铁甲,却没有戴让他喘不过气来的重盔,给程唯远拉了往后跌了个跟头,头撞到砖铺地上,起了个大包,痛得眼泪快要流出来,正要抱怨程唯远不稳重,却看到身边三名守军都中箭倒下,血从前胸、脖子的创口汩汩的渗出来,眼见就不能活了……
虏兵现阳信守军的弱小,便拿着盾牌掩护精擅射术之人逼近护城濠,分七八拨射杀从垛墙口露出头来的守军。
就这样给射杀数十人后,守军便无人再敢靠近垛墙口。
县尉程唯远与知县张晋贤不顾仪态的坐在城门楼上,彼此望了望,能看到彼此眼里的绝望,听着城下又是一阵急如奔雷的马蹄驰来,也没有心思站起来观望。
倒是有胆子大的守军贴着垛墙口往外看,大叫起来:“虏贼自相残杀起来!张大人、程大人,虏兵自相残杀起来!”
程唯远爬起来想踢那军士一脚,暗道这关头还敢消遣老子?爬起来恰看见一股骑兵如褐色巨龙从北面原野像把尖刀似的直插进来,杀得城外懈怠的虏兵前哨屁滚尿流、慌忙往外围狂逃,一杆高旗迎风展开,斗大的绣锦字使人看得清晰:
“江东勤王师左军、江东按察使司都监林!”
最当头的数十骑簇拥着一名青甲红盔将领,不是林缚又是谁?
那个军士不识字,又不认得江东左军的旗号,以为过来的骑兵都是东虏兵,才大叫虏兵在自相残杀。
“张大人,张大人,我们的救星来了,江东军林大人来救我们了!”程唯远激动得热泪盈眶,声音都变了形,要将张晋贤从地上搀起来,奈何张晋贤连人带甲有二百斤,他没有拉动,差点从登城道滚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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