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然,凡夫俗子真可修至法身?”
慧宁大师微笑道:“照理当是如此。只众生根器悬殊,因缘各异,成与不成便不好说了。但修行之道,‘信’字当先。信佛陀,信觉悟,信你可成佛,甚至信你本是佛。而后才可论无上正等正觉,论大彻大悟,论法身、报身、应身。”
青霜道长叹笑道:“大师所言极是,世外之法玄妙精深,更因我等未曾真正摆脱过俗世的纷扰,便愈发莫测难解。只是不知这位公子,灵魄今安在?若是他并未堕入轮回,那难道……”说话之际,望向旁边加宽锦垫上安静平躺着的人。
此行走的是官道,马车又是皇家预备的,是以,虽然行进速度不算慢,但坐在马车里却觉十分平稳。两人基本不必担心遗体滑落,但说话间仍旧不免多照看着些。
慧宁大师也将目光投过去,审视片刻,道:“道长可是想起了当年这位施主御龙归天的异象?”
“不错,那日的情形,贫道瞧得十分真切。贫道自问算是薄有见识,然则当时也是惊叹不已,实在好奇这位人间帝王的来历。”
“老衲也瞧不出这位施主的来头,”慧宁大师感慨道,“老衲初见这位施主时便心中大奇,曾言他形貌温润如玉,神骨和暖宁谧,是有大智慧、大根器之人。只是那时他为仇恨所困,内里锋芒过于凛冽寒彻。后来他慢慢解脱,老衲再见他时,只觉他内外皆平和温醇,只唯一有一处,便是他依旧执念深重。”
青霜道长叹道:“他对自己当初所行之事的后果一清二楚,却仍然义无反顾。这十几年来,他背负着这个秘密,等着不知何时降下来的浩劫,不晓得是怎么过来的。”
慧宁大师叹息不已:“这位施主自降生之日起便历尽磨难,心性未尝扭曲已是不易,竟还至情至此,也着实不可思议。”
青霜道长唏嘘感喟间,瞧着祐樘胸前的玉佩,想起一事,面露诧异:“贫道给那位姑娘卜卦,得了个离为火卦。离为火,光明也,焰上有火,明上有光,阴丽乎阳,光明源源不断,此乃天官赐福之象也!一切谋望皆吉庆,忧愁消散主平安,月令皆善,灾消病散,这可是吉卦啊!可……按说她血祭不成,断难再活,这吉又从何而来?”
慧宁大师道:“道长不是说不信邪,又卜了一卦,那第二卦是什么?”
“第二卦更怪了,天泽履卦,”青霜道长啧啧不已,“履者,蹑也,有所蹑而未进也,此则凤鸣岐山之象!凤鸟现世,祥瑞隆盛,大吉大昌,这是大好的兆头!但那姑娘……”
他顿了顿,望着玉佩,更觉困惑:“那姑娘能保住命就已是奇迹了,第一卦若真是应了,那还可说是她福大命大,勉强说得过去,但第二卦若应了,要应在何处?她已是极富极贵,她夫君又绝不可能再回,还能再有什么大吉?”
“道长不正是因着卦象提示才想最后一试的么,”慧宁大师笑道,“不管怎样,我等只需尽力救人。”
“可这实在太稀奇了,贫道一直都怀疑那两卦都有误,”青霜道长称奇间,又转头淡笑道,“不过说到救人,贫道倒是想起一事。大师前年可是说过,有志者事竟成,大师认为那位姑娘能如愿。”
“老衲当时确实觉得那位女施主能得偿所愿,不然也不会刻意激她。可眼下看来,终究是没有奇迹。不过老衲还是隐隐觉得,此事远没有我等所想的那样简单。”
青霜道长想了半晌,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轻叹道:“其实贫道以为,那姑娘不必如此执着于生死,死也不过是脱离肉身。那位公子御龙归天,未必不是好事。兴许等着他的,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大造化。”
“甲之蜜糖,乙之□□,道长所言是我等方外之人的想法,那位女施主不会作此想。或许,”慧宁大师看向锦垫上宛若沉睡的人,淡淡一笑,“这位施主也不会作此想。”
“也兴许这位公子早已转世去了,”青霜道长喟然长叹,“毕竟,有几个能超脱轮回的呢。”
他说话间又想起那一个奇似一个的卦象,心里始终放不下好奇,小心取下玉佩,拿在手里看了又看,自语道:“第二卦简直是无稽之谈,不想了。但第一卦的卦象也是不可思议……难道说,那位姑娘可能可以逃过一劫,原因在蓝璇上?可这玉石瞧着也没什么古怪……”
青霜道长蹙眉思忖片时,忽然想起一件事情,面上一惊:“那姑娘曾问过,说这玉石里有她夫君的血,她再滴上自己的血要不要紧……难道是因为这个?因为有他的血?”
慧宁大师略作思量,缓缓摇头:“老衲瞧着不像。若真是因此可以保命,血祭失败,那位姑娘就该安然无恙才是,可她如今已经只剩下半条命了。”
青霜道长点头:“此言有理。”可如此一来,事情就更加没有头绪,他心中的困惑更无法可解。他盯着掌心里这块无暇美玉,一筹莫展。
正此时,马车渐渐停下。
队伍是在入寺门之后才停下的。
漪乔心里惦记着祐樘,一从自己的马车上下来就在两名婢女的搀扶下过来看他。
她到了近前刚要说话,就发现众人将他抬出来给她查看时,他胸前的玉佩不见了。
漪乔当下大急,正欲询问,转眼就看见玉佩在青霜道长手里。她忙道:“道长快将玉佩给……给我夫君戴回去。”
青霜见她那般着急,不由诧异道:“贫道说过,这玉佩暂离对遗体无损,姑娘为何如此担忧?”
漪乔又急又慌,顾不上喘息,一脸自责地解释道:“我猜测是因为我没能及时将玉佩放回去才导致血祭没有成事。我已经错过一次,如今可要谨慎些,不能再出岔子了。”
青霜道长闻言便是一愣。
漪乔见他迟迟不动,本想再次催促,可看到他古怪的神色,她心里没来由一凛。
她本就虚弱至极,如今更是开始腿软。
“怎么了?难道我会失败不是因为这个?”她颤声问道。
青霜道长发觉自己失态,暗道糟糕,连忙笑着掩饰:“没有什么,贫道是以为姑娘忘记了贫道当初的话才会如此忧虑,听姑娘解释才知是因为这个。”
漪乔趁着赶路的工夫吃了些东西又休息了好一会儿,精力稍稍恢复了些,思绪也清明了不少,见他如此言辞,即刻便嗅到了异样,当下道:“不对,道长有事瞒着我是不是?”
青霜道长赶紧将玉佩给祐樘戴回去,一面戴一面道:“姑娘多虑了。”
慧宁大师微微叹笑,行了礼先行离开。
正在不远处安排人马的朱厚照见这边似乎出了什么事情,连忙先嘱咐一声,飞快赶了过来。
他们方才经过的寺院大门外,有一众亲军京卫严阵以待。这些人里,认得他母后的不在少数,认得他爹爹的更是不必说,他们多是心腹亲卫,从前便是直接效命于爹爹的。
虽然这些禁卫军忠诚可靠又纪律严明,但朱厚照为了稳妥起见,还是在到了地方之后又做了一番交代部署。为尽量避免麻烦,他没让兵士们入寺。虽然他们认出母后也没什么,但母后的行踪还是不泄露最好。
至于爹爹的遗体,他可不敢让认识的人瞧见。他无法跟外人解释为何在下葬一年多后,先帝的遗体还会出现在这里。私藏先帝遗体、阻碍先帝入陵、打扰先帝安息,这大逆不道的罪名别说是他,母后也绝然担不起。况且爹爹在朝臣百姓间威望太高,一旦消息泄露出去,遭千夫所指、万人唾骂都是轻的,朱厚照都担心惹出哗变和政乱。母后宅子里那些人都是牟斌选来的,好拿捏,不必担心什么,但门外这些军士可不同。
朱厚照在小事上随性,大事上则十分稳重细致。他早把事情透彻地想了一番,临行前还又细细吩咐了随行的厮役婢女,把每个可能泄露消息的漏洞都堵上。只是鉴于此行特殊,他好说歹说,这才没让哭成泪人儿的妹妹跟来。
这要命的关头,荣荣跟着,他只会多操一份心。
他担心母后的状况,一上来就紧张问道:“怎么了母亲?”
漪乔见青霜道长言辞躲闪,就是不肯正面答她,心中那股不好的预感越加强烈,不理会儿子的询问,不依不饶追问道:“道长把话说清楚,我的失败另有原因对不对?”
青霜道长被逼问得颇为无奈,但又不敢道出真相,只能试图暂时掩过去:“贫道之前就与姑娘说了,这血祭的风险本来就大,没能成事也很正常。”
漪乔自然记得他当初的告诫,但她还是不太理解,为什么祐樘当年可以成功而她却失败了?
难道这个是看运气的?
还是说……
“他已经入了轮回了?!”漪乔惊道。
这个问题,青霜道长也无法回答她,因为他也不能确切知晓答案。但有一点是几乎可以肯定的,那便是即便他没有堕入轮回,那也绝不可能再回来。
青霜道长摇头道:“贫道也不知道。”
漪乔只觉一阵头晕目眩。
一旁站着的朱厚照赶忙紧走几步去扶她。
漪乔在众人的搀扶下勉强站住,见青霜道长朝她施了一礼便要转身离开,她蓄足了力气才让自己的声音略高了些:“道长留步!”
青霜道长无奈停步,跟迎上来的两个小道童吩咐了几句,继而转身道:“姑娘还有何事?”
“除了已入轮回,还有什么会导致失败?比如我这边的原因,”漪乔暗自咬唇,“最后一次血祭,我由于实在坚持不住,精力始终无法集中,用疼痛刺激也只能勉强坚持完成仪式……会不会是因为这个?”
青霜道长身为方外之人,实在不愿一直诓骗于人,但他说出实情又怕她接受不了。何况即使众人一起哄着她做完法事保住了命,她发现心心念念的夫君没有醒,恐怕更加承受不住打击。
正犹豫间,他瞧见那位云姓公子检视完道场折身回来,叹息一声,觉得他还是不说为好。
墨意看到眼前道人那样的神色,隐约猜到什么,冷冷地扔了个眼色过去。
他见道人叹笑着朝他一礼,连点头示意也没有,冷着脸径直从他身边越了过去。
他正想和漪乔说让她先去客堂准备一下,还没开口,却见她神色怪异地看向他。
“怎么了?”他诧异道。
“你们合起伙来瞒我是不是?”漪乔面色沉凝道。
墨意将神色摆得十分自然:“瞒你什么?”
漪乔觉得他方才似乎是在威胁青霜道长,想起青霜道长的闪烁其词和欲言又止,她心里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想。
漪乔沉着脸道:“瞒了我一件很要紧的事。”
墨意略一想,道:“你是不是瞧见我方才对那道士态度不善所以就怀疑有什么内情?你想左了。我对他态度不善,是因为我恼他将这邪祟的法子告诉你,害得你现在成这样。”
虽然他言之凿凿,但漪乔并不相信。
“把道长叫回来,我要问他。”她望着青霜道长的背影,坚持道。
“他是主持此次斋醮的高功,还要去沐浴更衣请法器,时辰又赶得紧。还是莫要耽搁了,你也快去准备吧。”墨意劝完漪乔,正要跟朱厚照说将她拉走,却见漪乔铁青着脸,不管不顾地要挣脱众人的搀扶。
朱厚照并不知道更为具体的内情,但他也能瞧出他们似乎确实瞒了母后什么。这近两年的时间里,他见识到了母后在与爹爹有关的事情上有多么执拗,既然眼下母后已经察觉,就绝不是说糊弄就能糊弄过去的。
他又唤了几名婢女先拦住母后,随即凑到墨意身边,低声问道:“云伯伯,你们到底瞒着母后什么?是不是很要紧?”
墨意听他提起这个就满心起火,恨不得现在就剁了那个道士。
“你不必问了,不是什么好事。先把你母亲拉到堂客让她冷静一下,再有半个时辰斋醮就开始了。”
朱厚照见他面色阴冷得可怕,意识到大概又是一件十分要命的事。
朱厚照突然感到无比头疼。他觉得爹爹走后,他好像就陷入了一场不醒的噩梦,他忽然就失去了所有的庇护,忽然就需要独自直面四面袭来的风雨。这些他都还可以慢慢适应,但记忆里那个温暖亲睦的家也不复存在,他甚至随时都可能在这场噩梦里变成孤儿,这些于他而言,才是最大的伤痛与折磨。
他撑着额头正想着怎么把母后先劝走,忽听众人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在身后炸响。他一惊回身,就瞧见母后一下子扑跌在了地上。
他吓了一跳,飞冲过去一把扶住母后,转头怒视众人,寒声斥道:“你们怎么照应的!要你们何用!”
一群婢女面面相觑,有几个壮着胆子断断续续小声解释道:“夫人……夫人硬要往前走,奴婢们怕伤着夫人,也不敢硬生生拽着……”
“闭嘴!”朱厚照目光冷沉,一眼扫过去,众人激灵灵打了个哆嗦,登时噤若寒蝉,再不敢多说半个字。
转回头瞧瞧,朱厚照见母后似乎没有摔伤,这才稍稍松口气,挥手示意几个婢女上来侍应。
墨意本也要下意识去扶漪乔,但刚迈了一步就看到朱厚照已经飞奔上前,他自知自己也不方便去,便生生停了步子。
只是他倒见识到了这个少年天子真正威严的一面,那种不怒自威的帝王气势在他身上已经颇具端倪。
墨意算算时辰,正想再行提醒催促,就见朱厚照转头对他道:“是云伯伯来告诉母亲,还是让那道士来说?”
墨意神色一滞,沉声道:“你在说什么?”
“母亲铁了心,瞒不住的,”朱厚照苦笑,“母亲在爹爹的事情上是从来不会让步的。”言罢,看了看身旁。
墨意循着他的目光看去。
漪乔与众人拉扯间几番踉跄不稳要摔倒,却仍执拗地与朱厚照说要去找青霜问清楚。她额头上全是虚汗,面色苍白如纸,可越是虚弱,她的神情也越发坚定,始终撑着一口气不肯随众人去客堂。
墨意暗暗攥了攥拳。他瞧着她这样子,只觉心疼又不忍,可他实在不确定漪乔知道实情之后会怎样。
漪乔与众人对峙半晌,刚恢复的些微体力又几乎耗尽。她勉强站稳,忽然停了动作。
众人都是一怔。
她转头认真地看着儿子,眼眸中是不容商量的决绝:“我不会不明不白地配合斋醮的,我要知道真相,不想蒙在鼓里。”
朱厚照见苦劝半天都没有用,想想母后的脾气,心中无奈至极。
“那母亲答应儿子,”朱厚照紧张地拉着母后的手臂,恩求道,“母亲不要再想着自裁了,儿子已经没了爹爹,不能再没了母亲……”他话未说完,眼眶已经微微泛红。
漪乔沉默少顷,道:“我的生死如今已经不是我自己能掌握的了。”
“母亲一定会平安无事的,”朱厚照勉强笑笑安抚母后,又想到了什么,轻声道,“回去之后,母亲搬回来和我跟妹妹一起住吧,好不好?”
漪乔亲眼见识过那灵玉不可思议的超自然力量,既然她失败了那肯定是要付出代价的。她自知自己能活下来的希望十分渺茫,即使她真想死也不必自己动手,日后的事情更是不用去想。她没有回答儿子,只道:“去请人来吧。”
朱厚照只当她答应了,一颗心总算稍放下些,这才差人去将道士青霜叫来。
青霜道长刚换好法衣,见忽然唤他去,心里也猜到了缘由,不禁苦笑连连。
漪乔再见到青霜道长时,也不问旁的了,直接道:“道长应当明白我想知道什么,说吧,有什么说什么。”
青霜道长略作迟疑,想到卦象上显示的吉兆,心里轻松了些,忖着她大约真是个福大命大的,遂叹息道:“姑娘可知贫道当初为何一再阻拦姑娘血祭?”
墨意知道接下来的话漪乔大约承受不了,不愿听也不想看,别开了眼,
“道长说了,因为这法子太凶险了。”漪乔道。
“这个的确是原因,但只是次要的。”
“那主要的是什么?”
“是……你几乎不可能成功。”
漪乔怔住,心也跟着一沉:“为何?”
“因为,”青霜道长长长嗟叹,“血祭可成事,有一个必要的前提,那便是双玉感应。”
双玉?
漪乔瞬间意识到了什么,浑身一僵,脸色煞白:“你是说……”
“是的,”青霜道长神色严峻地望着她,“蓝璇本就是一对玉,双玉同时触发才有召魂之效。也就是说,在血祭时,只有献祭者与所祈灵魄的肉身上各持一玉,才有可能成功。可是姑娘手里只有一枚。”
漪乔呆立半晌,整个人如坠冰窟。
“姑娘的夫君当年可以成功,也是因为姑娘身上一直戴着那另一枚玉,否则姑娘也是不可能复归的……”
他有些话朱厚照听得不太懂,但有一点他是听出来了,当下上前一步揪住青霜,怒道:“本身就是邪祟的法子,你又明知道不可能成,那为何还要告知我母亲?!”
青霜道长知道他如此激动也是情有可原,没有恼,只长叹道:“当时贫道确实是一再阻拦了的,可令堂执意坚持,个中曲折一时难以细说。贫道当时想,兴许令堂可以避过反噬,到时候试也算是试了,就可以彻底死心了……”
“你为什么认为我母亲可以躲过反噬?你这是自欺欺人!”
青霜道长暗道,自然是因着她特殊的身份,有这样一番造化的异世之人,命数或许会不同。
但这些他都不能说出来。
“稍安勿躁,”青霜道长无奈叹道,“令堂是福泽深厚之人,吉人自有天相。”
朱厚照想到还要指着这个人救母后,勉强压下心头怒火,一把甩开了他,但面色却是冷若寒霜:“你最好尽心尽力救我母亲,我把丑话说在前头,若是我母亲有什么不测,我就烧了碧云寺和你那道观!还有你们这群和尚道士……”他冷笑一声,没有点破,但声音里的杀气却令人毛骨悚然。
此时跑来向青霜道长禀报事情的一个小道士刚好听到后头那句话,吓得一哆嗦就跌坐到了地上,他不知发生了什么,抬头颤抖着朝青霜道长小声唤道:“师……师尊……”
青霜道长长叹一口气,示意他起来,问道:“什么事?”
那小道士隐隐知道今日来的这群贵人身份,方才那话剧实在把他吓得不轻,此刻仍旧战栗不已:“张真人……张真人请您去看看还需要什么法器……”
他口中的“张真人”指的便是张玄庆。张玄庆之前经常去皇宫西苑主持斋醮,手下弟子大多见过天家威严,因此那小道士是越想越怕。
青霜道长应了一声,正要告辞离去,此刻方回过神来的漪乔突然出声道:“等一下!”
漪乔在众人搀扶下上前,惨白着脸道:“道长,必须双玉齐全他才能醒么?别无他法?”
“别无他法。”
“道长为何如此笃定?”
“贫道当初找到的那本古籍上写的清清楚楚,要想召唤灵魄,双玉缺一不可。”
“可……我要去哪里找那另一枚,”漪乔失神自语,想起现在自己手里这一枚,她目光呆滞了一下,“难道我要再去找巴图蒙克……”那个后来险些强-暴了她的人。
她的神情麻木半晌,又慢慢想起,那剩下的一枚,是在祐樘那里。但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找不见了。关于此,她早在十几年前就问过他了。只是她那时候以为找到一枚玉佩就可以了,所以后来只专心去寻觅另一枚的踪迹。
可怎么会不见了呢?他说那玉佩是他母亲给他的,他又是个心细如发的人,断不可能因为疏忽大意而遗失。那么……他会不会骗了她?
可他当年回答她时,态度十分坦诚,根本不像是说谎。而且,他为什么要骗她呢?
难道说,他知道她将来一定会冒险召他回来,所以提前将他手里那一枚毁掉或者藏匿起来,然后告诉她说找不到了?
如果他真的骗了她,那就只有这个可能,但却又根本说不通。
他毁了自己那一枚,难道就不怕将来他拦她不住,她因为少了那一枚玉佩血祭失败而丧命么?并且最关键的是,他当年若是真的没说实话,那最后在遗书里也一定会实情相告,然后以此阻止她。
可是并没有。
所以他当年并没有骗她。
青霜道长见她呆愣着不知在想些什么,叹着气道:“贫道曾与姑娘说过,当年贫道出外云游那么久,其实是想帮二位寻些头绪的,这所谓的头绪就是另一枚玉佩的下落。但一直都没能找到可寻得那另一枚灵玉的法子。贫道与姑娘的夫君曾讨论过此事,俱是甚感蹊跷。那另一块玉似乎是凭空消失了一样。姑娘如今手里这一枚,原本便是姑娘的,既与姑娘有缘,贫道觉着姑娘应当能自己寻到,所以当年留了那样的提示。一直没告诉姑娘双玉召魂之事,也是不想让姑娘过于忧心劳神。不过,那另一块是真的不知所踪了,贫道实在无能为力。”
漪乔一早便知道蓝璇是一对的,只是如今听了他这话,才确定原来她现在持有的这一枚便是她在现代看到的那枚。那祐樘的那一枚不见了。
“这是注定要让我失败,”漪乔面现浓重的嘲讽之色,忽然就笑起来,“我执着了这么久,却原来不过都是一场笑话。连带上我这十几年的奔波,都是笑话!”她笑得浑身发颤,笑得泪光浮动,“我以前幻想着我可以保他避过灾祸,可我输给了历史。后来又幻想着补救,兢兢业业地喂血,诚心诚意地祈祷,可到头来却发现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无用功!真是好笑啊!”她说着话便又低头笑起来。
众人都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吓呆了,以至于她忽然摆脱了搀扶一路踉跄着跑到了马车旁,都没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