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什么面目来面对他。
这个时候他过来,无非是两种,一种是感叹下往昔,说着婶婶你终究还是成为我婶婶了,另一种则是婶婶我也没想到,你竟然成为我婶婶了。当然了,他的表达必然会较为含蓄。
无论以上两种意思是哪个,其中的意味对于阿烟来说,总是带着点命运捉弄的意思。
你千辛万苦,费尽心思,最后还是逃不过去当他沈家二夫人的命运。
阿烟想到这些,唇边便泛起嘲讽的笑来。
今生今世,她怎么可能选择和上一世同样的一条路呢?
可是当她见到沈越的时候,她准备好的满腹话语却没有说出。
一直到这么一刻,她才明白,自己以为的可以忘记,其实都是自欺欺人罢了。就如同她说,一切的心动不过是蜻蜓点过水面,涟漪散去,水中无痕。如果那个男人在你心里刻上了很深的印记,你可以选择自欺欺人笑着说我根本你不在乎,可是却无法忽略午夜梦回之时心间一点点的抽痛。
此时的沈越,穿着一件粗布棉袍,那棉袍上还有一个补丁,补丁是深蓝粗布,或许是那个打补丁的人唯恐这补丁太过突兀,所以特意用那深蓝粗布剪裁成祥云的形状,针脚细腻做工用心,看着倒是有几分意趣。晋*江文学城独家首发
当然了,再多的意趣,也无法掩盖这是一件极为粗俗廉价的粗布棉袍的事实。
这棉袍实在是和他昔日白玉小公子般的样貌不太相衬。
阿烟望了那粗布棉袍半响后,终于道:“我的侄儿,素来是个记性好的。”
其实当年她给他做的那件棉袍,后来旧了破了也小了,就被她改做其他了,记得是做成了一个棉垫,以便在沈越寒夜读书的时候铺在椅子上。
难得过去了这么多年了,他还能记得这么一个棉袍,竟让人仿造出来了。
沈越扯唇,苦笑了声:“婶婶,在你心里,我是怎么样的人?”
阿烟摇头:“我不知道。”
沈越拧眉:“婶婶,我从十三岁起便在你身边,我们十年相伴,你竟不知我沈越是什么样的人?”
阿烟神情轻淡:“身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或许是我们距离太近了,以至于我没办法看清楚你是怎么样的人了。”
这个少年只比自己小三岁,可是自己却是把他当成亲弟弟亲侄子甚至亲儿子一般地看待,呕心沥血地照料他,为了他,真是付出一切。
这样的自己,眼里心里只觉得沈越聪颖可爱,沈越孝顺善良,哪里还看得到其他呢?
但是从他为了功名利禄而放弃了她亲手订下的那门婚事时,她就已经不知道了。
上辈子的顾烟其实是迂腐的,迂腐的会用十年的操劳只为了当日一句的承诺。
那个时候的她,就不懂这个侄子了。
沈越凝视着阿烟,忽而笑了下。
他叹了口气,忽而问道:“婶婶,你不想嫁给我二叔了,是吗?”
阿烟疏远地扫了他一眼,却并没有答言。
沈越忽而走到近前:“婶婶,那你告诉我,你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
他的声音有点低,带着十几岁少年特有的沙哑低柔,不像成年男子那么低沉,却有几分小孩子的稚气。可是他这么问着的时候,就仿佛只要阿烟说出要求,他便一定会去做到一般。
阿烟听到这个问话,凝视着这个尚且年幼的沈越,慢慢地道:
“世事如水,我却如浮萍,纵然为相府千金,却依然万事不得做主,不过随波逐流而已。我虽不知自己想要什么,却明白趋吉避凶。”
沈越抿唇笑了下,喉咙间却有几分哽咽:“婶婶,你说的,我明白。”
他走到窗前,幽深干净的眸子望着窗外的雪,用少年特有的低哑声音道:“我知道,婶婶对叔叔伤心了,对沈越失望了。从当年我悔了冯家那门婚事的时候,你就开始对我失望了。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儿,我给婶婶写了很多很多信,也派了人去找婶婶了,只可惜,婶婶怕是对这一切都一无所知吧。当年婶婶临死前曾去过我的府邸,我也并不知情。”
阿烟听着这些迟来的解释,却没再说什么。
其实当沈越说这些的时候,她心里是松了一口气的。她当年去找沈越,也是在绝望之中抱着一丝的希望,后来那丝希望彻底被打破了。
如今他说这些,只是到底让她心里明白,自己前世养得那个沈越并不是一个畜生不如的东西。
尽管他让自己失望了。
积雪将夕阳反射如屋内,两个人都笼罩在淡淡的红光中,就在这红光中,沈越转回身,朦胧中,他看不清阿烟的神情。
于是他最终轻叹了口气:“婶婶,假如你不想嫁给我二叔了,那就不嫁吧。”
就在他想转身这么离开的时候,阿烟忽而开口:“是谁杀了我?”
沈越微僵,没有说话。
阿烟轻叹口气:“你一定是知道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