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更加坚定了,父亲做的一切纪念是桑红的事情,她都坚决地拒绝参与,她试图说服他们,当然不可能说服了,每一个亲人都在用自己的努力来表示对桑红的内疚,都认为她是因为悲伤过度,才会出现这样异常的反应,更加的同情她了。
林青燃觉得荒诞不经,她为桑大伟:“你觉得咱们红红一定就在爆炸的那辆车里吗?”
桑大伟也痛不可当,他看看泪眼婆娑的妻子,想想那桥上实实在在的监控摄像头,他知道自己那从来都对他不曾驯顺的女儿真的就消失在那滚滚江水里了,那么冷的天,她最怕冷了。
可是,他还要安慰妻子:“车里的不一定是她,还在调查中。”
“那宋家怎么不如期举行婚礼,她一定是躲起来了,要是婚礼的现场大家都在等她,她说不定就会出现了,她一定是受了什么委屈,在和大家执气。”
桑大伟觉得妻子一定是伤心过度,开始犯臆想症了。
却还是安慰她:“你傻了?宋家是什么地位,怎么可能会为了红红举行一个没有新娘的婚礼,那不是让人看笑话吗?”
偶尔半夜,林青燃会推推身边的桑大伟:“快开学了,红红的学费还没有着落,你去哪里借点?”
桑大伟被迷迷糊糊地推醒,开了灯,看看满脸泪水的妻子,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们一家是曾经过过那么捉襟见肘的日子,可是,那时候那个倔强的妮子也是常常笑容满面的。
林青燃也会在一点点地看清桑大伟的脸,再看看装修豪华的房屋,明白她一定是又说什么梦话了。
于是默默地闭了眼睛流泪。
之后不久,又会说出一些没头没脑的和女儿有关的话,失去女儿的日子,林青燃一遍遍地说服自己女儿没有死,又一遍遍地推翻自己的推测,再一遍遍地重新立论。
她常常自己耽迷于此,也常常会拉桑大伟做这种绕来绕去的语言游戏,终于把桑大伟绕得不知道如何接口才会符合她的心意。
桑大伟提议他们重新回到曾经生活过的A市,林青燃断然拒绝,她怕回到到处都是桑红记忆的地方,桑大伟建议和她一起出去旅游散心,她压根儿就拒绝出门。
问题是,她白天见了什么人都很正常,只要天黑了,她就会把桑红从小到大的事情重新温习一遍,用往事来安放她那悲痛不已的心。
后来,林玄玉看女儿的精神每况愈下,就有点移民的心思,他问桑大伟的意见,桑大伟让他安排,一切都听他的,不过明确表示自己不愿意出国。
等林玄玉的身体好了些,很多经营的事务就交给了桑大伟去做,他觉得这是林家亏欠桑大伟的,这个男人虽然出身低微,但是几个月来表现出来的品质和对林青燃的体贴照顾,让林玄玉觉得他还可以信任。
再后来,他们办理出国手续的时候,曾经征求过桑大伟的意见,桑大伟已经渐渐从工作中找到了精神支柱和乐趣,他虽然见桑红心思很迫切,但是,他觉得这么大的家业,称得上点主人的人要是都走了,愣是交给外人打理,现在竞争这样激烈,亏损绝对是有可能的。
只是让他们转告桑红,想他的话,就给他打个电话,等生意稳住了,就会出国看她的。
他很清楚桑红的身份是不可能再次在国内出现的。
他更敏感的是,林家人对他的客气和疏远,尤其是传来桑红在国外的消息,那种客气简直就变成了内疚了——混迹底层几十年了,他自然有他察言观色的本领,桑红被找到的过程大舅子是刻意地避着他说话的,桑红如何被找到也是仅仅由林青燃转述说给他一个轮廓。
断断续续地听到的只言片语,让桑大伟觉得很痛苦,一种比女儿死去还残忍的痛苦。
他不想去想桑红的亲生父亲是谁,他再傻当年林青燃不足月生下那个小妮子的时候,也是有人和他说过点什么话的,果然人家的孩子就是人家的,那么聪明得人精一样的小丫头,委屈地给他当了十多年的女儿,不知道挨了他多少的打骂,想来他的愧疚应该更多。
算了,给他们一家三口人一个团聚的机会,自己有份事业守着,老了不至于贫病交加地饿死街头,对他而言,也就足够了。
林青燃离开的时候,他们之间大概就剩下客气了。
自从知道女儿还活着,她觉得自己浑身就充满了精神气,好像一夕之间就变得结实了许多,天天催着问签证的事情,忙着出国。
她刻意地避着桑大伟那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忧伤和询问。
那眼神让她内疚、羞愧。
她已经四十六岁了,这样的身体不可能再有生养的可能了,女儿从来就是她活下去的支柱和希望,现在又牵涉到欧阳清柏也知道桑红的身世了,桑红竟然想得起在事发之前给亲生父亲移植骨髓救他,她觉得这样的缘分和亲情让她不知道如何是好。
年轻时候犯下的错误,到了这样的年龄被翻出来,让她有些无地自容。
她刻意地叮嘱父亲,把国内的产业留给桑大伟,算是她的一点补偿,以后的家产,她什么都不要。
林玄玉到了这把年纪,更是懂得亲情的珍贵和女儿的辛苦,他当然对她言听计从,父女俩这一离开,是不再打算回去了。
桑大伟在送他们到机场的时候,不顾周围人的视线,用力地抱了抱林青燃,和她耳语:“和你在一起这么些年,我已经知足了,你们娘儿俩跟着我受够了苦头,如果见到了那个人,他有——悔过之心的话,就——忘了——忘了我好了。”
林青燃觉得他的话就好像一耳刮子扇到了她的脸上,让她羞愧得满面通红,一瞬间眼泪就再也忍耐不住,他原来什么都知道,什么都忍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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