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的物品家什也要清点数目,逐一送还回去。今儿,帮忙的妇人们就不来了,只有兰英、青山和庆和家的,洗刷清点,邱晨又让栓子山子几个小子带着俊文俊书将物品家什一一还回去,每一家邱晨也都备了一份谢礼,是昨日剩余的肉切成条,每家差不多有大半斤,再加每家三斤白面,也足够让那些借物件的人家欢喜不已了。
院门和西厢房的门窗都是从镇上定制的,一大早二魁赶了马车去拉了回来。两个木匠师傅忙碌了半天,到吃午饭的时候,也就安装完毕。屋里的两个泥水匠加上满囤爷俩一起抹墙,泥门窗的缝隙,装窗台。光滑的青石板窗台装好了,连几个泥水匠都啧啧赞叹,连说好看结实。
院外,挖池塘的只找了十来个人,由青山带着,老何的技术顾问。这十几个人中,就有昨日和青山套近乎的林子,小伙子拱指着来林家谋个长期工作,表现的特别卖力。
大门刷了黑色的大漆,门首装了两个熟铜的门钉门环,惹得一群小孩子跑过来看,个子高的踮着脚摸摸,小一些的为了摸到铜门环儿,就一跳一跳的,邱晨恰好看到,给吓了一跳。若是孩子们跳起来站不稳当磕了头岂不麻烦,门前可是铺了青砖的,不像平常的黄土地磕不疼。于是,干脆给孩子们搬了一个小矮凳过去,让他们挨个摸摸,了了心愿,这才哄地一声散了。
西厢房的门窗若是也刷黑色就太过压抑,林家目前又有林升之事,也不宜用大红门窗,于是邱晨让木匠铺子里给门窗刷了熟褐色的油漆,颜色庄重又不会张扬,搭配着青砖青瓦,倒是显出一份古朴端庄来。
林旭这一日已经回了学堂上学,俊文俊书俊言俊章几个,知道西厢房建好后有自己的一间,都兴奋的小脸放光,屋里抹墙,满囤爹不让孩子们进,几个皮小子就探头探脑地不时过去瞅瞅,惹来满囤爹几声笑骂,也嘿嘿地笑着不以为意。
歇了一天后,收罗布麻的工作又开始了。上午兰英三人帮着归拢好,吃了中午饭,就有人上门来送罗布麻,然后就开始收药,炒制。
如此两天,西厢房的内墙就抹完了,一水儿的白灰。两个木匠装完门窗后,又应了邱晨的要求,给装了顶棚,这个时候没有集成吊顶,也没有石膏板,只能打好木框后,糊纸。
也是赶的巧儿,墙抹完了,顶棚也刚刚装好,糊了结实的桑皮纸,人一走进去,真是雪洞儿一般,干净整齐,连光线都亮了几分。
几个孩子拱指着新房子,俊言俊章不知啥时候,趁着满囤爹没注意溜了进去,刚刚抹好的的炕面子就按了两个手印子,然后就被满囤爹扭着耳朵给扔了出来。惹得一家人笑了半晌。
送走了木匠、泥水匠,邱晨得以松了一口气。剩下的就只有挖池塘的活儿了。
有青山带着,满囤爷俩还有地里的活儿要做,就没再去插手。青山带着十多号青壮,在老何的指点下,挖池塘、沟渠,加之邱晨要求将门前的堤岸部分砌了青石,还修了一个直通湖面的台阶,就比较费工夫了。
罗布麻收完了,由兰英三人去炒制晾晒,邱晨松了口气的功夫,就见俊书四兄弟还有福儿满儿都搬好了桌凳在院子里坐好,等着她教识字了,于是,也只好苦笑一下,有些心虚的走过去当启蒙先生首长的神偷老婆。
整整齐齐的青砖大院子,平平整整的砖地,午后温暖的阳光下,几个孩子或朗朗诵读,或认真练字,倒也不失恬静和温馨。
可惜,有人总是看不得眼色,这不,大门上铜环拍响,邱晨只好放下手中的书册,走去应门。
打开门,不等邱晨问话,廖文清就一脸喜色地朝着邱晨拱手拜了下去。
“林娘子,在下是特来向林娘子报喜讯的!”
邱晨挑了眉毛,露出一丝惊异之色:“少东家,此话从何说起?”
廖文清脸上的灿烂笑容微微一滞,旋即自嘲地抬起手中的折扇敲敲自己脑袋,哈哈一笑道:“林娘子,此事说来话长,能否让我进门一叙?”
邱晨也不再拿捏,微微一笑,大大方方地把院门打开,自己往旁边退开一步,让了廖文清进门。
门外一个十多岁的小厮赶了马车,邱晨看了一眼,招呼听到动静跑过来的俊文俊书:“俊文,你们兄弟几个招呼招呼外边的小哥儿!”
俊文俊书在家时,也做过类似的事情,再说,外边赶车的小厮年龄不大,也让他们没什么压力,反而有一种受到重用的兴奋,答应一声,大大小小笑呵呵地出去了。
天气越来越暖和,中午满囤爹几人吃饭的矮桌就放在院子中,邱晨也就引着廖文清院中坐了,自去屋内沏茶。
独坐在陈旧的矮桌旁,廖文清眯着眼睛似是打量着阔亮却简陋的院落,脑海中却禁不住闪过妇人刚刚在大门口那刹那的风情--细白的脸儿,微带惊讶又旋即灵动的眼神,却因为微微挑高的眉梢儿,让那素淡的衣衫,简陋的装束,甚至她新寡的身份,那一刻似乎都不存在了,都不重要了,只有那飞扬的眉,如笼了雾的眼波,还有那傲然自信又带着一点点狡黠调皮的神情,一下子重重地撞击在他的心上。那一刻,他从小在大家族中各种倾轧中磨练出来的心志,还有这些年在商场上打滚打熬出来的淡定,破了功,他脸上灿烂的笑容僵住了,心中盘算的极好,没有破绽的话语一下子失去了作用。
虽然只是片刻,他就醒过神来,但突然对之前那些完美的筹划,缜密的思谋失去了丝毫兴趣,只是要求进了门。当他不动声色打量她,见她神态自若地引他进门,安排家里的孩子去招呼小厮……他却又突然生出一种深深地挫败和颓丧来。
这挫败、颓丧来的如此突然,如此强烈,让他迷茫甚至有些隐隐地恐惧了。
廖家是医药世家,但他却从小对药理医术没甚兴趣,独独对经商情有独钟。这些年他在商场上打滚,也不是没有失手的时候,但即使做生意失了算,赔掉成千上万两银子,他也仍旧能够谈笑自若,行动如常,根本不会受到影响。
今日今时,素以玉面冷心著称的廖家三公子,居然也有挫败颓丧的时候!居然也有迷茫,畏惧,不敢前行的时候!
邱晨端了一壶茶和一碟葡萄干回来,大大方方在廖文清对面落座,斟了茶往廖文清面前一推,微笑道:“少东家,可能看出我这寒舍陋室中的几分拙朴之趣?”
廖文清恍惚一下,醒过神来,脸上的表情却维护的几乎没有丝毫破绽,微微一笑,自然风光齐月,将大家公子的风采自然展露,温声道:“这院子已是小成……林娘子,为何不把茅舍也一起更换了呢?”
邱晨咽下一口茶,笑道:“少东家,其他人不知我家什么底子,难道少东家也忘了,最初我踏进回春堂的时候,可是就等着那茯苓换钱买粮度日呐。这些日子,幸得能与回春堂合作,方能起了院墙厢房……呵呵,说出来也不怕少东家笑话,若非家中都是稚子妇人,我也不会这么赶着起院墙呢诱欢,总裁情人太销魂!”
一般人家中拮据都会羞与人言,更何况是家无隔夜粮的窘况,自然讳莫如深。可眼前这个女子,谈及这些神色淡然,表情自然,说起家中窘况丝毫没有窘迫羞涩之情,反而丝毫不损脸上的自信……这种迥然众人的模样,再一次让廖文清有了片刻的怔然。
垂首,伸出细长匀称的手指捏了一颗葡萄干,放进嘴里,想要掩饰自己的失态,却不想,平日觉得甜酸可口的葡萄干,这会儿怎么就变得忒般酸,酸的他差点儿皱了眉毛,却让廖文清终于找回了自己的镇定。
将那一颗酸葡萄囫囵吞下去,廖文清淡淡一笑道:“林娘子这个院子虽然拙朴,却每每总让人能抛开种种俗事,生出悠然之思啊!呵呵,前日林娘子给我的那两瓶伤药,我拿回去为病患用了,没想到疗伤居然那般神速,原本溃破不堪的伤口,不过一夜工夫,今儿居然已经开始收口,今日早上换药,已呈愈合之势,依此不难推断,至多七八天,那几欲废去的一条腿伤口,就能完全愈合了!”
溃破不堪?那得是伤口感染化脓了吧?这位去哪里寻摸来这样一个病人啊?
邱晨挑挑眉,愣是将那句疑惑咽了下去,转而笑道:“不知少东家是如何清理那溃破伤口的?”
廖文清这回没有迟疑,很自然道:“自然是用刀除去溃破之物!”
生割?!邱晨几乎怀疑自己已经听到了伤者惨烈的哀嚎!连忙摇摇头,接着问:“用刀除去溃破物之后呢?”
廖文清对药理医术并不热衷,但这种常识性的东西还是知道的,“自然敷上疗伤之药啊!”说着,还疑惑地看着邱晨,很奇怪,林娘子既然懂得辨药制药,还知道那么多绝佳配方,怎么不知道这种常识?
邱晨却对他那种疑问的目光没什么反应,而是端了茶杯轻啜了一口,这才淡淡开口道:“若是再加一个清理伤口的步骤,疗伤的效果还能更好……”
说到这里,邱晨一顿,抬眼直直地看进廖文清的眼底,一字一字清晰道:“而且,还可最大程度的避免外伤感染,也就是你说的溃破!”
疗伤药一般的效用是止血促进伤口愈合,但并不能完全避免伤口的感染,而战场上导致伤员后发性死亡的主要原因就是感染导致的溃烂,也就是现代说的败血症!一旦发生败血症,别说在没有抗生素的古代,就是现代也往往意味着被判了死刑!
廖文清听着邱晨一字一字地说完这句话,竟仿佛被施了定身法,愣了好半天,才猛地站了起来,伸手就薅住了邱晨的手:“果真?”
廖文清激动的失了理智,邱晨却清醒的很,她的目光在紧紧抓着自己的一双大手上转过,从手腕上传来的抓疼看,她根本不用想着挣脱,于是也就暂不理会,而是抬眼镇定地回视着廖文清激动放光的眼睛:“果真!”
得到亲口确认,廖文清心中的狂喜简直无以言表,松开邱晨的手,竟是手舞足蹈地欢呼起来:“大善啊,大善!能得林娘子,果是文清此生之幸啊!……”
看他这副没出息的样儿,邱晨很有些不屑地摇摇头,低头端了茶杯喝茶。
这边儿一个欢喜癫狂,一个淡然无波垂首喝茶的情形,看在俊文俊书几人和廖家那个小厮眼里,却颇为诡异。
俊文俊书还好,那个赶车过来的小厮没药,看到如此毫无形象欣喜若狂的三公子,惊讶的差点儿把眼珠子掉下来,再听到三公子那欢呼的话语,没药的嘴巴张得都能吞下一个鸡蛋了!
别看没药年纪小,但跟在廖文清身边已经三年多了。这三年多的贴身伺候,廖文清什么脾性,说句大话,只怕廖家老爷夫人都没有这身边的小厮更了解。
自家三公子那是啥人啊?表面上温和斯文,总是一脸的微笑,但却最是冷清冷心的主儿啊召唤宝典!
县里、府里多少大家闺秀小家碧玉的,都没一个能入三公子的眼。平日里花房青楼里那些姐儿更是多有将一个芳心系在三公子身上的,三公子当着面儿亲亲热热卿卿我我,但一转眼,他却从没将任何一个放在心上。
这可真真正正是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主儿!可再看眼前这景儿--
什么叫得了林娘子乃此生之幸?
难道那个三公子看上了这个寡妇的传言竟是真的?
而看如今这情形,难道是三公子终于得了林家寡妇的允诺,高兴成这样儿?
虽说,如今并不限制寡妇另嫁,但在小厮没药眼中,不说廖家财势雄厚,就说三公子本身容貌俊美,风流倜傥,想要什么样的大闺秀没有啊,怎么也不是林家一个乡村小寡妇能够高攀的啊!
就说前些日子,府城的商家还有意将自家嫡出的二小姐说给三公子做妻呐!
商家同样是大富之家,经营了几代的绸缎庄子,家财之雄厚,丝毫不比廖家差,那位商家二小姐也是温婉柔顺,美丽端方,廖家老爷夫人对这桩亲事都很满意,却被三公子一口拒绝。说什么大丈夫不立业何以成家!
那会儿,没药和另一个小厮乳香还敬佩自家公子志向远大呢,乖乖,没想到,竟是为了林家这个小寡妇!
林家娘子有啥?嫁过人生过子不说,容貌也只是清秀有余,艳丽不足,还拖着两个孩子,又没有身家雄厚的娘家依靠……比起那商家二小姐来可差得太远啦!
廖文清欢喜非常,手舞足蹈了好一会儿,这才缓过劲儿来,收敛了心神,却仍旧控制不住满脸的喜色,整整衣襟,对着端坐喝茶的邱晨恭恭敬敬地深施一礼:“林娘子,请受文清一拜!”
怎么地,想拜一下就拿走她的配方和消毒方法?
邱晨笑眯眯地闪到一旁,避开了廖文清的礼,道:“少东家不必如此。若是想要这疗伤药和清理伤口之物,那就请说一下少东家的打算吧!”
廖文清脸上的笑容就有了几分苦涩,半真半假地叹口气道:“林娘子此话太伤我心了!”
与当年和同学们、同事们斗嘴的级别相比,廖文清这句话才到哪儿啊!邱晨根本不以为意,淡淡笑着仍旧落座,捏了把葡萄干,慢悠悠吃着。一副你不急我不急的模样,让廖文清想再说几句什么也根本说不出口来了。
悻悻地甩甩衣袖,廖文清再次归坐,端起茶杯饮了口茶,脸上的浮躁之色已经平复下来,再开口,已恢复了廖家三公子一贯的温和模样:“林娘子的疗伤药,药效确是上佳,我们就依之前‘茯苓膏’的法子,林娘子只需出配方,制作买卖都有回春堂,你我仍旧五五分成,每月结算支付利润,如何?”
邱晨今儿一直不疾不徐,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这会儿同样如此,却迎着廖文清的眼睛,缓缓地摇了摇头。
廖文清心头一跳,脸上的表情却未变,“怎么,林娘子对五五分成不满意?要知道,这药物制作不但要本金、人工、车马运送等等诸多,回春堂拿出来的五分可是除去一切抛费的净利呐,林娘子若是还不满意,回春堂恐怕就有心无力了。”
邱晨弯弯唇角,仍旧摇摇头,却在廖文清再次开口前,说道:“我这次只要四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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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存稿箱,某粟赖被窝没起,来,让我们一起鄙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