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商成没言语,在屋檐下架杆上扯了毛巾浸水盆里,搓了几下拿起来拧,直到毛巾都揪不出水来,才思索着问月儿道:“叔给我提亲……你知道是哪家姑娘不?”
月儿还没说话,石头就接上话茬:“还能是谁?那窗户上糊着的窗花是谁绞的,就肯定谁呗。山娃子,你说是不?”山娃子伸手抹去女儿嘴角边的几颗芝麻粒,笑着说:“嗯,《童子送福》咧,肯定还在窗花娘娘跟前许了愿:一不图他家财势强,二不图他家地宽敞,三不图他家俊俏后生郎,只愿望我和他,恩恩爱爱守这将……”他五大三粗一条汉子,落腮胡子满脸乱窜,突然捏了嗓子学女子腔调,把一首本来是小女子倾吐情愫的轻柔俚曲唱得鬼哭狼嚎。两个街坊的娃娃本来在院门口勾头探脑地舔指头,被他这么一吓,吱溜一声就跑没了影。
虽然已经猜出几分,商成还是小声问道月儿:“大丫?”
月儿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除了点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半天她才止住笑,说:“我爹说,要是你不反对,今晌就去十七叔家登门递婚约——”说着就拿眼睛看商成。
“哦。这样呀。”商成迷惑地望着手里的毛巾,等半天月儿也没说话,便满头雾水地问道,“那你爹还找我做甚?让我拿八字出来?”
山娃子媳妇本来听了她男人唱歌,就已经在厨房门口笑得前仰后合,听商成这样问,更是差点没笑得出溜到地上,抓着门框捂着腰眼哎哟哎哟地喘气。石头一口面汤全喷出来。还是山娃子耐得住,忍着笑说道:“八字?你还九字哩!你倒是说说,这事你答应还是不答应呀?”
“我答应呀。”商成把毛巾搭回架杆上,简短而有气势地说道。他马上又把毛巾扯下来——他拧了毛巾拿手里半天,竟然忘记抹一把脸。
月儿已经看清楚了,她和尚大哥是根本就不知晓这方的风俗,赶忙告诉他,既然他想结这门亲,而他父母又都不在,那么他就该亲自去柳家把她爹请过来,做顿好吃喝款待她爹,然后央告她爹替自己去十七叔走一趟。这其中还有三问三答三请的礼数,每一个步骤都有固定的应对,她都逐一告诉商成知晓。
月儿说的这些步骤虽然繁琐而古板,但商成依然很仔细很专心地听着,并且把它们默默地刻在自己的脑海里。他知道,这些都是这个时代的道德规范和行为准则的一部分,是传统的一部分。他知道,这些东西他懂的越多,他就能越快地融进这个世界里,也就能更容易地和周围打交道。而且他知晓的东西越多,他理解的东西越多,他就越能深深地体会到这种传统的强大生命力——即便很多东西他还是第一次接触,很多质朴而深奥的道理他还是第一次听说,但是他依旧能在自己的思想里寻找到它们,或者是寻找到它们的影子……
带着对传统的尊重和敬仰,他让月儿帮着自己仔细打理了头发,换上了很少穿的交领月白长衫和月白大裤,扎着黑色布腰带,蹬上双布鞋,然后在两个同伴一起去柳家,郑重其事地把柳老柱请过来,恭敬地请他坐了上席吃了顿有酒有肉有白面的午饭,又遵循着“三询三答三请”的礼数,完整地回答了柳老柱关于家、父母、仰慕的对象这三个方面的问题,然后恭敬地拜请柱子叔前往霍家,替自己向霍士其提亲,希望霍士其能把他的大女儿霍大丫嫁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