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衿应了一声,走了过来。
王夫人虽成亲几年,但此时的人结婚年纪普遍都早,她此时也不过是二十三、四岁,是个标致的年轻妇人。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伸出雪白的皓腕给一个男人拿脉,她颇觉不好意思。忸怩半晌,她方伸出手来,放到了桌上。
夏衿微闭着眼,细细地拿了脉,然后收回手来,对宣平候老夫人道:“恭喜老夫人,贵府姑太太已无大碍。我再开个方子,调剂调剂,便完全无事了。”
宣平候老夫人大喜:“有劳夏小哥儿。”
宣平候府的下人见状,个个欢喜。不用老夫人和夏衿示意,便有人将早已干涩的墨汁重又滴水磨开,将纸张铺了,等着夏衿写药方。
夏衿提笔将方子写了,嘱咐道:“三碗水煎成一碗,温着喝,早晚各一次。”
宣平候老夫人也不假人之手,走过去亲自将那方子吹干,仔细叠了,放进自己怀里。然后她向一个婆子招招手,那婆子拿出一个精美的荷包递给她。她一个一个把桌上的银锭捡了,放进荷包里,又另加了两锭银子进去,送到夏衿面前。
她笑道:“夏小哥儿的医术,比之京中御医都毫不逊色。回来前我还担心,要是家人忽然生病,临江城找不到好郎中,岂不白白延误了诊治的好时机?可现在有了你,往后这临江城我也住得安心了。”
说着,她把荷包塞到夏衿手里:“来,这是诊金,拿着。过几日,等我安顿下来,还会下帖子请小哥儿到府上赴宴,以示感谢。”
夏衿也不推辞,接过荷包,深深施了一礼:“多谢老夫人厚赐。”
宣平候老夫人性格最是爽利,也最欣赏爽利之人。此时见夏衿既不假意推辞,也不献媚巴结,表情始终淡淡的,不卑不亢,礼数周到,她又喜欢了几分。
眼看着宣平候老夫人转去跟罗骞寒喧,看样子马上就要离开了,一直想着如何保住自己的名望和饭碗的谭郎中,将心一横,高声道:“六少爷,你一剂药下去,就能将这位夫人的病治好,老朽佩服。趁着六少爷在此,老朽倒想讨教讨教,这位夫人得的是什么病,六少爷又是下了什么药。否则,老朽这心里始终觉得,六少爷所下之药方,与老朽的同出一理。依老朽看,不如这样,你我同时写下药方,交给旁观的人,让他们看看我们所开的药方是否一致,你看如何?”
听得这话,宣平候老夫人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谭郎中这话说完,夏衿还没作出回应,那边夏正慎就吓了一大跳。
谭郎中不知宣平候老夫人和王夫人的身份,可他知道啊。他知道如果任由谭郎中这样闹下去,仁和堂绝对要被宣平候老夫人记恨上了,关门闭馆都是轻的。如果这老婆子心狠一些,夏家和谭家,家破人亡都有可能。
一时之间,他将这惹事生非的谭郎中恨之入骨。
见夏衿似乎要张嘴,他连忙抢先喝斥谭郎中:“谭文锦,你嫌惹的事还不够多是不是?你现在,马上收拾东西给我离开。”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扔到谭郎中面前,厉声道,“这是你的工钱,打现在起,你再不是我仁和堂的郎中了。赶紧走,立刻,马上,赶紧走!”
说着,他像赶苍蝇一样朝谭郎中挥着手。
“东家你……”谭郎中懵了。他还觉得自己的做法是对夏正慎有利的呢。只要他把夏衿挤兑得无话可说,仁和堂的名声就保住了,而他今天惹出来的事端也平息了。到时候,夏正慎不光不会解雇他,没准还会赏他百十文钱。
却不想,事情完全不像他所想象的那样。
“走走走,赶紧走。”夏正慎一边将谭郎中往外推,一边朝他眨着眼,示意他赶紧离开这里,别再招惹事端。
可夏衿却不愿意了。这会子要让谭郎中走了,王夫人的病就没办法正名了。
“等等。”她叫道,又对夏正慎道,“谭郎中既说了这话,我要不应下,岂不是怕了他?而且那位夫人的病也会被人以讹传讹,白白坏了名声。不如应他所求,我跟他把药方写下来,你再把他赶走不迟。”
看夏正慎迟疑,她又加了一句:“放心,谭郎中既不再是仁和堂的郎中,他做的事说的话,就与仁和堂无关。我会请求老夫人不追究你们的过失的。”
夏正慎要的正是这一句话。
他转过头去,眼巴巴地望向宣平候老夫人。
宣平候老夫人可是从夏衿这话里听出言外之意了。她也明白,现在把谭郎中赶走,围观的民众里,还是会以为她女儿得的是疯魔之症。只有由夏衿来证实,说她患的不是这个病,她女儿的名声才能被保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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