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辆马车载着众人离开这座天上之城。
上京见惯了城中万家灯火,百万痴男怨女的悲欢离合,几个姑娘的悲喜不过就像小水滴一般滴入大海,连半个水花都不起。
看着高高的城墙在视线中越来越远,越来越小,最后消失不见,谭茵心中说不出的滋味,所有的喜乐哀伤,所爱所憎都留在身后这座伟大的城池中。
短短几个月,见过了多少人,发生了多少事!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父亲一直教导自己,可自己真的做不到!
马车摇摇晃晃,一路颠簸,谭夫人看着女儿平静的面庞,她坚强得让人心疼,可这痛苦也只有靠她自己去抗。
白天车行晚上驻店,几位姑娘份外珍惜这最后相聚的时光,白天晚上恨不得都在一起。
行了半月到了金阳,众人寻个客店休整,杜艳也要在此处与大家告别。
杜艳与众人离别在即,在杭州时她尚是人人艳羡的官家小姐,彦雅彦敏姐妹纵然与她认识,却交往不深。高家对她如此大恩,患难时刻更见真情,如今却与几位姑娘依依不舍,难舍难分。
出门在外不比家中,几人一间房,条件自然算不得好。
这日,用过晚饭后,旅途劳累,众人早早回房休息。
在房中良久,想是肚子吃了不消化,谭茵前往客店后面的小花园中散步消食,远远地看见彦雅与杜艳正在交谈什么。
两人见谭茵过来,停了话语。
几人说起杜艳即将与师傅师母同行,师傅师母以教人书画为生,将要去粤府梅州那边的大户人家教习。她出生富贵,养尊处优,如今却即将漂泊江湖。
杜艳安慰大家道:“不用替我担心。本来我以为会老死在月华楼,抑或是被哪个豪门公子赎去做妾。比起那种迎来送往、强颜欢笑的日子,如今海阔凭鱼跃,天空任鸟飞,这种自由的日子,我连做梦都不敢想。”
谭茵看着她道:“只是怕你路途遥远,劳苦困顿。”
杜艳笑了笑,“比起我父兄流放三千里,母亲惨死,妹妹们不知下落,有你们搭救,我已经够幸运的了。这些奔波漂泊又算什么,那边离我父兄流放地也近些,我也好想办法去找他们。“
“放心吧!我会好好的,可不能辜负你们花了如此大的心血。”
两人见她如此想得开,也放下心来。
看时间不早,杜艳告辞准备回房,彦雅看着她的背影,对着她道:“杜艳,无论何时何地,碰到什么难事记得给我们写信。”
杜艳顿了顿脚步,没有回头,轻轻“嗯”了一声,继续走了。
谭茵看着她远去的身影,到了这种境地,还不改骨子里的骄傲,不愿意再给高家添麻烦,难怪她祖母临终前念念不忘这个孙女。
彦雅看看谭茵道:“杜艳一贯骄傲,以前总觉得她高高在上,现在想来,人家个性就这样。”
彦雅虽然看上去仍然憔悴,但精神好了不少。
谭茵问道:“难道你对她就一点没有怨怼?刚才还让她以后有困难记得找你。”
谭茵对杜艳当年追求许临海一事总觉得有点疙瘩,无论如何,当年许临海与彦雅并没有解除婚约。
彦雅微笑道:“她刚才过来就是为了当年的事情向我道歉。她还说许临海与她并无何真正关系,让我放心,其实我从来就没放在心上。”
没想到彦雅会主动提起当年之事,这段时间以来,谭茵与彦敏闭口不谈许临海的任何事。
“你还记得去年,我们与杜家相约去畅春园看宝珠山茶吗?”
谭茵点了点头,那是她第一次见到杜艳,当时她因为被许临海拒绝而怏怏不乐,而彦雅业已退婚。
彦雅想起那红艳艳的山茶,那明媚的春天,欢笑的姑娘们,自己却如同身入冰窖一般。
“其实之前一年,自从许临海在外游学回来,杭州就已经盛传他对我不满意,这才有了那么多人蠢蠢欲动,杜艳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家里人都瞒着我,我也装作不知道,当时我总以为虽有风风雨雨,可我与他的婚约是长辈所缔结,不会变的。”
“但等到去年年头,也就是你们来之前大概一个多月,就有人传许高两家要解约,当时就有杜艳与他的传言,后来还有芸仙的。”
“要说我当时对杜艳与芸仙没有点怨怼那是口是心非,若说之前他以读书为名或是尚未中举来拒绝还说得通的话,当他三番两次拒绝高家的明示或暗示,后来又解除了婚约,我就明白了。”
“我的经历与这些女子并无多大关系。没有杜艳还有张艳,没有芸仙还有雨仙,没有妩娘还有媚娘。”
彦雅淡淡地说起往事,连那丝忧伤都很淡,你不仔细听压根就分辨不出。
一年多来,这是彦雅第一次主动提出她与许临海的过往。谭茵与彦敏怕揭开伤疤,从不主动问她,几人的心思一直围绕着彻底解除婚约,想着与许临海老死不相往来,却没想到最后还是回到原点。
谭茵上前握住她的手,安慰道:“阿雅,都过去了,我们向前看,无论如何,许临海还是有担当的,也不是个无心之人。”
既然事情无法挽回,那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此时此刻,添油加醋或是往伤口上撒盐不过雪上加霜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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