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还是太子不欢迎本谷主?哎呀,今日一早隆帝陛下还派了丞相亲自到太傅府请本谷主到皇宫落住,丞相传隆帝陛下的话说是非常欢迎本谷主到中紫国来,怎么如今瞧太子的面色,不像欢迎本谷主的样子呢?太子当年到…求医时,还说很遗憾没能有幸见到本谷主,如今本谷主就在这里,怎么太子倒舍不得一顿饭了?”
旖滟对凤帝修的厚脸程度早已深有体会,左右她就是嘴馋图顿饭,和谁去,都有谁去,压根就不关心,听凤帝修和君卿洌耍嘴皮子功夫,她也懒得关注,加之她昨夜练内功到临近三更,五更天时便又起来运动,此刻也着实困屯,闭上眼睛便睡了过去。
凤帝修上了马车,君卿洌自然不能赶他下来,闻言只道:“狄谷主多想了。”
他言罢自上了马车,见旖滟呼吸清浅,闭着眼睛,登时放缓了气息和脚步,待也在车中坐定,却是抖了车厢中一件织锦游龙的长袍往旖滟身上披去。他袍子还未接近旖滟,凤帝修便伸手挡住,君卿洌倒也不恼,只抬眸瞧向凤帝修,传音入密,扬眉,“难道狄谷主要赤膀袒胸体贴佳人?”
此刻还未到午时正热之时,夜里的凉气还未被完全驱散,而太阳的热力也没上来,加之马车中又镇着不少冰块,确实有些凉。旖滟睡着,说不得便会凉气入体。而如今夏季,女子衣服繁琐,男子衣衫却单薄且只一层,凤帝修将身上衣裳脱下给旖滟当被子,自己确实就要露肉。自然他也可能将身上衣裳脱下来给旖滟当被子,将君卿洌的织锦袍子穿在身上,可惜那袍子又是游龙描金的中紫国太子朝服,他自然是穿不得的,故而闻言他只得冷哼了一声却还是撤了手。
那件织锦衣裳瞬时盖在了旖滟的身上,凤帝修怎么瞧怎么碍眼,险些忍不住伸手将那衣裳扯下来,索性将双臂一抱也闭上了眼睛。
君卿洌见此也靠着车壁闭上了眼睛,一时间马车中唯剩下宁静。一路无事,待到了长福街,人声鼎沸起来。君卿洌一向亲和百姓,从不扰民,爱民如子。
虽没有东宫仪仗护卫开道,但众百姓们远远瞧见明黄顶盖的马车过来,自然都早早地让道避开,马车即便在人头攒动的长福街头也毫不减速,一路畅通。待马车就要临近醉仙楼时,突然一阵剧烈颠簸,旖滟本靠在车壁上睡的正沉,马车骤然急停,她无防备登时身子就往车厢外栽去,与此同时却也有两只手臂同时探出,恰便一左一右地扣住了她两边肩头。
两人速度几乎不分快慢,可因凤帝修就坐在旖滟的对面,更为临近些,他右手抓住旖滟肩头,左手已揽了她的腰,将她往他的怀中拉。他这一拉,君卿洌放在旖滟左肩上的手也蓦然用力,阻拦了凤帝修,两人目光交错,虽同样深沉不见情绪,但马车中分明有股冷寒之气在流窜。
身子被甩出去旖滟便已经醒了,可也是在她醒来的瞬间感受到了来自君卿洌和凤帝修的拉力,此刻两人拉锯,她的身体便被两边拽着,她抿了下唇,声音微沉,道:“放手!”
君卿洌见她醒来,闻声倒是松开了手,凤帝修揽在旖滟腰间的手臂倒是撤了去,抓着她肩头的手却依旧扣住,将她身子按回到了座椅上,这才道:“滟滟睡的可好,马上便到醉仙楼了。”
他言罢车外又是一阵喧哗颠簸,旖滟蹙了下眉,方道:“外头怎么了?”
君卿洌便扬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他话落,外头便传来车夫的声音,“禀太子臀下,是一个傻孩子抢了名苑楼的吃食闹了起来。”
旖滟闻言倒一诧,那日楚青依一路介绍街景,倒也说起过这个名苑楼,和醉仙楼一样,名苑楼也是酒楼,其盛名只在醉仙楼之下,菜品等听闻毫不逊色于醉仙楼,只因醉仙楼中有独酿的清风酒,这才胜过了名苑楼一筹。而这名苑楼乃是千安王府沈家的产业,有关沈家的事目前旖滟还是比较关心的。
千安王府乃武将之家,酒楼中为防出事往往都有打手等,千安王府所聘打手想也不会是酒囊饭袋,并且酒楼供尊贵客人用膳,一般寻常百姓都靠近不得,怎会就叫一个傻孩子抢了名苑楼中的吃食呢?
旖滟不解,撩开车帘往外看,果见马车停在了名苑楼前,前头因哄闹围着一群人,故瞧不到人群中的情景,只听到里头传来一阵阵的吵闹声。旖滟索性起身出了马车,站在车辕上望去,只见名苑楼前,十数个彪形大汉正围堵着一个乞丐孩子,那孩子一身破烂,身上已经泥污不堪,头发板结成一缕一缕的泥条,脸上也乌七八糟,瞧不出模样来,唯一双眼睛镶嵌在黑乎乎的脸上倒是黑白分明。
此刻那孩子手中正抓着一只烧鸡,撕扯着往嘴里送,一瞧那烧鸡便是从名苑楼中抢出来的,而那十数个彪形大汉围着男孩左右前后的攻击,那孩子身影竟是极为敏捷,愣是叫那些打手碰不到他半片破衣。
那男孩一面躲避,一面将流油的烧鸡往嘴里塞,口中喊着,“饿了,畜生吃烧鹅了,好吃,好吃!嘻嘻,你们抢不到畜生的烧鹅,抢不到,畜生吃烧鹅了。”
他口中总念叨这两句,明明颠颠倒倒,瞧着是个傻子,可他的动作却又出奇的敏捷,任是那十多个彪形大汉怎么围堵攻击都伤他不到,一时间那些大汉也不知这孩子是真傻,还是在装疯卖傻地故意砸场子,加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名苑楼被个乞丐搅了面上挂不住,顾而那掌柜一声令下,彪形大汉们出手狠辣,竟是招招致命地击向那乞丐。
乞丐男孩被四面夹击却若没事儿人般,不知真的倒是彪形大汉们常常一掌击向他,临到掌风扫到却被他躲过,掌力便击到了同伴身上,片刻功夫就已经有三五个大汉受了伤。又几个人同时出手自一个方向猛然攻向那孩子,那孩子身影一纵跳了起来,待落下时却是站在了东宫车驾前头拉车的其中一匹黑马上。
他站在马背上冲着那群大汉咧嘴便是一笑,扬着手中烧鸡,又道:“烧鹅抢不到,抢不到,畜生的,抢不到。”
那些打手见他逃脱怒不可遏,只觉颜面尽失,欲上前围攻,这才瞧进了东宫车驾,不由齐齐愣住,接着又匆忙跪下见礼,口中喊着,“参见太子千岁,千千岁。”
他们这一跪,围着的人群也忙散开,百姓们也跟着跪下请安,那名苑楼的掌柜匆忙上前见礼,道:“小人有罪,未曾瞧见太子臀下驾到,冲撞了太子臀下,小人罪该万死。”
马车上,旖滟出了车厢站在车辕上,凤帝修便也随着她站了出来,两人并肩而立,那车辕原就那么大地方,君卿洌便只得依旧坐在车厢中,此刻那掌柜见礼,他才自车窗瞧过去,沉声道:“都平身吧,这怎么回事?”
他话问罢,掌柜的还没言语,倒是那乞丐瞧向了这边,他目光落在旖滟身上便笑了起来,扬声道:“姐姐好看,姐姐吃烧鹅,畜生的烧鹅不给他们吃,他们抢不到,畜生给姐姐吃。”
他说着向旖滟伸手,那脏兮兮的双手中捧着一只已吃的不剩多少的烧鸡,一张比手更脏更油污的脸因笑而越见脏乱,那双眼睛却若月弯弯,若星璀璨,一口整齐的大白牙咧了出来,和黑白分明的眼睛相映成趣。
即便是满脸脏污也无损这孩子干净真诚,纯洁无垢的笑,瞧着他,旖滟倒想起了以前做乡村教师的两个月的生活,那些孩子憨厚真诚的小脸,那个山村中便有这样一个傻孩子,日日脏兮兮,傻兮兮,可就是那个傻孩子在弟弟失足坠崖时拉回了弟弟,自己永远掉进了山涧刺丛之中。
这样的孩子,他虽傻却也知道感情,谁对他好,他知道,且也知道对善待他的人好,这样的孩子虽傻可却永远不会背叛人。想着这些,旖滟伸手接过了那傻孩子手中的半个烧鸡架子,笑着道:“这个不好吃,姐姐带你去吃更好吃的烧鹅好不好?”
那孩子似没想到旖滟会对他笑,瞪大眼睛盯着旖滟,接着才笑得眼睛眯成缝隙,道:“姐姐带我吃天上神仙吃的烧鹅吗?”
旖滟便点头,道:“是啊,这个脏了,我们不吃了,走,和姐姐吃神仙才能吃到的烧鹅去。”
她说着便将手中烧鸡往跪在地上的名苑楼掌柜头上砸去,那掌柜长的肥头大耳,满脸油光,头上扣着个赤金发冠,烧鸡丢过去,被掏空的鸡架正正套在了掌柜的头冠上。
寻常酒楼,茶楼这些地方原便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这几日掌柜没少听旖滟的事情,更是亲眼见证了她在醉仙楼前痛斥探花郎,在珍巧阁中收拾天香公主的事情,更有连他少东家的那匹银霜马都因旖滟而死,掌柜见她扔烧鹅过来根本就不敢躲避,他被砸个正着,还挂着僵硬的笑脸,那模样滑稽的不行,引得围观众人轰然而笑。
旖滟高高而立睥睨着掌柜,道:“一只烧鸡多少银子?竟是要取他性命,怎么?堂堂名苑楼连一只烧鸡都赔不起吗?”
这孩子抢名苑楼的东西吃原是不该,可他是一个傻子,名苑楼因一个烧鸡便要致其性命,这也确实是太厚道,众人也早看不过眼,此刻听旖滟这么说,登时便纷纷谴责。
旖滟却也并不为难那掌柜,言罢便冲凤帝修道:“给他些银子,这烧鸡我买了。”
凤帝修闻言扬眉,笑望着旖滟,传音入密,却道:“滟滟,你瞧爷像是出门会带银子的主儿?”
他言罢旖滟微微一怔,随即就想到了君卿洌,只君卿洌堂堂太子又是刚从早朝上下来又怎么会身带银子?旖滟有些傻眼,凤帝修却扬眉一笑,目光随意落在了人群中一个穿锦缎衣裳的老爷身上,一指道:“你,可是有盗汗,失眠,间或眩晕呕吐的毛病?回去三钱…四钱…七钱…”
那人被指,先是一愣,接着狂喜,待凤帝修言罢,他便连连作揖,道:“谢狄谷主大恩,谢狄谷主大恩,小人乃是……”
他尚未说完,凤帝修便不耐烦地打断他,道:“废话少说,诊费付给他抵了烧鸡钱。”
能得邪医谷主诊治那是多大的幸运,中紫国的皇帝生病都请不到邪医谷主诊治,如今他竟有幸得其诊治,这夜里失眠盗汗的毛病跟随他多年,不知请了多少名医都不曾治好,连太医们也都束手无策,此病虽不至于取命,但却折磨人的很。如今他毫不犹疑此病将离他而去,直高兴地跳起来便从怀中摸了大把的银票来,兴冲冲地便要往那掌柜怀中塞。
他这边没塞,凤帝修便沉了脸,冷声道:“混账,本谷主叫你给烧鸡钱,哪个叫你给他这么多了!”
那人闻言这才想起此事因何而起,忙点头哈腰地道:“是,是。”
说话间他将那叠银票又塞了回去,那掌柜跪在地上面色涨红。
凤帝修却冲旖滟扬眉,扬唇一笑,再度传音入密,道:“滟滟,你夫君我有本事吧?”
旖滟见他一脸得意显摆,翻了个白眼,道:“穷显摆。”
没有银子还要显摆,不是穷显摆是什么?
她说着已跳下了马车,冲马背上站着的那孩子道:“走,吃烧鹅去了。”
那孩子一乐,跳下马背随着旖滟便往人群外走,人群纷纷让开,皆瞧着那个风华无双的女子身后跟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两人一说一笑,瞧着竟一点都不突兀。
醉仙楼和名苑楼离的本就是极近的,见两人一前一后离去,凤帝修伸了个懒腰也跳下马车随了上去,君卿洌倒也不急,垂下车帘,马车再度滚动,倒是先一步到了醉仙楼。
待旖滟领着那孩子到了楼前,早有醉仙楼的掌柜侯着,迎上,道:“太子臀下交代了,先叫小人引这孩子去后头沐浴更衣,这会子热水和干净衣衫已准备齐全,郡主看……”
旖滟闻言点头,冲那孩子道:“你随这个叔叔去后头沐浴,姐姐好给你变好吃的烧鹅好不好?”
这会子相处下来,旖滟已了解,这孩子并非全然的傻子,他的智力好似停留在了五岁左右,一些简单的话他还是能听懂的。那孩子闻言果然点头,道:“好,姐姐要多变一些神仙吃的烧鹅哦。”
旖滟笑着点头,那孩子才随着两个小厮去了。而掌柜也带着旖滟和凤帝修上了四楼,还是在菊心亭中。
君卿洌早已在圆桌边儿落座,瞧两人进来并未起身,只点了下头,凤帝修一屁股坐在了君卿洌的身旁,却将他另一边的座椅给旖滟拉开。君卿洌见旖滟自然而然地就坐了下来,不由淡淡扫了两人一眼,道:“狄谷主头次到我中紫国来,父皇请谷主到宫中小住,又为谷主准备了洗尘宴却皆被谷主婉拒,今日本宫便在此先敬狄谷主一杯。”
他说着端起了身前玉酒杯,凤帝修挑了下眉,也执起了酒杯,两人共饮一杯,侍从忙上前重新斟满,君卿洌却道:“狄谷主到中紫国来,是我中紫国百姓们的福音,滟儿妹妹,作为中紫国人,我们是不是该一起敬狄谷主一杯?”
旖滟早便听闻醉仙楼中的清风酒扬名八国,上次和楚青依来,那厮竟没有准备酒,后来又遇到凤帝修闹脾气,她没能尝到这清风酒,此刻她早已执着酒杯瞧了半响酒水,闻言不置可否地扬了下手腕,算是回应了君卿洌,接着便抬腕送酒。
岂料她这酒尚未放到唇边,凤帝修便抓了她的手腕,笑吟吟的道:“清风酒烈,后劲强,滟滟还没用些吃食怎么能空腹饮酒呢,这酒便莫敬了,再说,就算敬也该是你我同敬太子,感谢太子请我们这顿好宴才是。”
他不由分说夺过旖滟手中酒杯放在桌上,便执起双箸给她面前的餐碟中夹了不少吃食。
旖滟左右也饿了,便又执起双箸用菜,谁知她刚夹起一块鹿肉来,便闻那边君卿洌道:“这酒酿鹿茸的酱料中放了些灵芝,本宫记着太傅似乎便对灵芝过敏,平常从不碰此菜,谁不知滟儿妹妹是否也继承了盛大人的这对灵芝过敏的毛病,但我想盛妹妹还是小心莫食的好。”
本尊以前过的都是卑贱日子,何曾用过灵芝这样的金贵东西,既然本尊从未吃过,自然也不知是否会过敏,旖滟的手顿住,送到嘴边的鹿肉停滞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