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声说了几句话。两人这才知道,这陆侯爷竟然抬了好几箱子别的地方来的奇珍异宝过来,就放在院子里。
当下他们心里就熨帖起来,同时也有些犹疑。他们白家也并不缺钱,这陆侯爷莫不是在炫耀自己的财力?
怀着种种猜测,父子两个含笑上前,客气地说道:“侯爷,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陆极也站起来,脸上冷冷的,道:“白老爷、白公子。”
父子两便有些僵住。他们是听说这侯爷凶神恶煞的,之前还以为是谣传呢,没想到他本人真的有些不近人情。
可人家肯上门拜访,也是看得起你家的意思——这世上哪里有公卿贵族去个落魄举人或是商人家里拜访的道理呢?陆侯爷肯上门,也只是看在他们家女儿的面子上罢了。彼时士农工商各级划分等级鲜明,白家又有举人又有商人,本就是踩在独木桥上走路,对这一层奇妙的社会划分看得清楚。因此他们并不觉得被冒犯,反而觉得他是真心爱重练鹊。
这样一想,那张冷脸的冲击就少了些。
什么达官贵人,在跋扈的也有,陆极这样的并不算什么。
双方寒暄许久,这才进入正题。
“我听说侯爷同我们家女儿以前是旧识,今日也是来找她的?”
陆极点点头,又道:“前些日子陆某多有唐突,今日也是来向小姐道歉的。”
父子两个终究没见过什么世面,即使满心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敢问。白进文道:“年轻人有误会,说开了也就好了。此刻小女正在家中,不如老朽叫她出来,你们二人聊聊?”
他说完,深觉自己的话很没有风骨气节,颇有摧眉折腰事权贵的意思,因此又添补道:“老朽与侯爷可谓是一见如故,不如今日就留下来,在咱们府上用过饭再走?”
陆极道:“那陆某就却之不恭了。”
倒也不多推辞。
练鹊真是没想到,陆极就这样堂而皇之地来到了她家后院,跟她们一大家子吃起饭来了。
母亲李翠兰看着陆极的目光那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她倒是不觉得陆极身上有什么骇人的气势,只觉得他有些内秀,不住地夸道:“侯爷真是一表人才,人又稳重,不像我们家小鸟儿,整日毛毛躁躁的,没个定性。”
陆极正坐在白进文方才的位置上看那盘棋局,他棋下得是好,就是不通人情世故,三两下就让练鹊认输了,末了还道:“姑娘若是要练习棋艺可以来找我。”
他听了李翠兰的话,也不羞涩,回道:“白姑娘很好。”
练鹊:行。
李翠兰更高兴了,这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神仙女婿,她真是太高兴了。老太太一高兴,又听说陆极送了许多时兴的布料首饰来,道:“那日我带着小鸟儿求姻缘,无端招惹上方家那个大麻烦,本来只觉得晦气。没想到佛祖进安排了侯爷来。老身真是欢喜。”
陆极道:“此事确实要感谢佛祖。”
怎么你还蹬鼻子上脸了?练鹊知道他说得是红笺的事,此事说来也巧。谁能想到她当时会鬼迷心窍就写了陆极的名字上去?谁能想到她前脚刚写上去后脚就被陆极看到了?
练鹊勉强压下心中烦闷,起身道:“侯爷随我来,我同你有些事情说。”
出了门走到无人的花架下。这花架上拉的藤蔓早就枯黄,空余枝桠。
陆极跟着她站定,还不忘伸手替她拨一拨那些挡着眼睛的枯藤。
他注视着练鹊。
她很不平静,因此声音也有些尖利:“此事也怪我我未曾同侯爷说明白。练鹊不曾心悦于侯爷,先前那红笺的事情只是误会罢了。”
说话时练鹊心里憋着气,一股脑说完了,这才抬头与陆极对视。
陆极本来眼睛亮亮的,那是练鹊很少见过的,像个少年人一样的意气风发。就像是某种在外流浪许久的孤狼终于找到了栖居的地方,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练鹊能感知到他的快乐。
父母双亡的陆极,或许在人生的绝大部分时间里,都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温暖。
练鹊懂他的感受,因为在外漂泊的十数个年月里,她也是这样一个人捱过来的。
他仿佛是在说,练鹊,将你的温度分给我一点,只要一点点。
练鹊硬下心肠。
她想着江湖浩大、想着萍散萍聚,告诉自己这并没有什么好同情的。她的同情永远不会变成爱,爱也不会容得下同情。
“侯爷这样,让我很为难。”
那双漂亮的眼中星光似闪烁的温情迅速地熄灭了。
陆极的声音平稳如昔:“抱歉,是我唐突了。”
练鹊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觉得无话可说。心里钝钝地疼,或许是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