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城中的一家肉铺中,一名肤色黝黑、身材壮实的中年屠夫正在用水洗手。
水缸里的水是昨夜打上来的,触之冰凉。这汉子却毫无所觉,净了手后随意地用衣袖擦了擦。时值初春,风冷气清,他这一间店面中却没有设任何遮风挡雨的席帘,大剌剌地敞开了。
汝城的寻常百姓都觉得他家冷得慌,再者这屠夫兼店里两个打下手的伙计都肌肉虬结,看起来便不是像是个好惹的。因而这肉铺门庭冷清,并不算是新鲜事。
这日却有个其貌不扬的乡下人上门。要说这乡下人,倒是和屠夫们的衣着对上了路子。
都是布衣褴褛,短褐穿结,看起来便知是两袖清风、家徒四壁的。
——若是这人的袖里还能装得下清风的话。
路人只稀奇地看了一眼,便不再望。这冯屠户虽然人凶了点,卖的肉也不新鲜,价格却颇为实惠。估计又是个落魄户来捡便宜吧。
唉,这汝城的民生,是一年不如一年咯。
那乡下来的农夫生得高大,站在冯屠户面前也不觉压迫,反问道:“你家可有牛肉?”
冯屠户抬头看了一眼这农夫,笑问道:“这位兄弟莫不是在与我玩笑?厮杀耕牛那可是重罪,我一介安分守己的良民,怎敢杀牛?”
农夫道:“你只管卖,我只管给钱就是。”
“哦?”冯屠户似笑非笑的样子倒是真的有些吓人,“那敢问兄弟,你要什么样的牛肉,要多少?”
他的手执起刀,在案板上猪的肋骨上来回滑动。
那农夫却波澜不惊地答道:“吴牛,三斤。”
冯屠户将刀放下,道:“你随我来。”
两人进了内间。
冯屠户转身下拜,拱手道:“将军。”
那农夫麦色的脸依旧波澜不惊,只道:“如今我已不是将军,你称一句侯爷便是了。”
这人正是陆极。
冯屠户便将他继续向内引。这屠户家中家徒四壁,无甚装饰,却因常年贩肉而浸染了血腥气,臭烘烘的还混合着男人的汗味。
冯屠户自觉丢脸,高壮的汉子黝黑的脸上竟显出一丝窘迫。他腼腆道:“您来得突然,小人没来得及收拾家里。”
“无妨。”陆极面色不改,“你这些年做得很好。”
他虽然是个喜怒不形于色,且不爱拉拢人的性子,却也不会吝啬自己的夸赞。
冯屠户是西北军里退伍的老兵之一,老家就在汝城。陆极给他银两在汝城做些生意,一半是为了让这些为国拼杀的将士有个出路,一半也是为了在汝城留几分眼线。
倒没有想到这冯屠户是个面恶心善的,用他那些银子开了肉铺却全不想着赚钱,低价买些次等肉,再卖给贫苦百姓时又折了不少。
冯屠户得了上峰的夸赞,并不敢居功,只叹道:“这些年百姓的生活越来越难过了,小人也只能勉力救助。”
陆极垂着眸子,便不再言语了。
他有时真真恼恨自己这副寡言少语的性子,可有时话囫囵到了嘴边却一个字也溜不出来。
旁人都道西陵侯惜字如金、冷傲孤高,却不知他只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罢了罢了。
冯屠户将陆极引至内屋,便转身告退了。屋里头站着一个男子。
他见了陆极,拱手道:“侯爷。”
陆极将他扶起,冷着脸道:“说说现在的情况吧。”
这男子便是当时陆极派去跟着练鹊的人中的一员,他先是陈述了一番自己无能,保护不了练鹊,又痛陈自己的自责。
陆极:“不必。”
那男子颇有些察言观色的本事,偷眼一看,陆极脸上的神情竟毫无变化。心里一沉,便不再多说,又讲起现下的情况来。
也就是些练鹊与太守之子岑邧密晤后便乔装进了齐云塔,至今音讯全无的事。
他又给陆极讲汝城的情势。太守岑秀是吴同的门生故吏,在汝城乃至于整个青州都是一把手的存在。而那位来路不明的清净散人以前似乎是某个道观里修道的,因为卦术通天这才为太守所用。岑太守因为散人的帮助在圣上那里屡受褒奖。
二者相互扶持,又有分庭抗礼之势。
“据先前白姑娘在路上所探,这二位似乎在偷偷地转运官银、盐铁等物。”男子皱起眉头,眼里全是郑重,“若听之任之,令其发展,怕是这天下很快就要再生乱了。”
陆极道:“昔日太子在时,诸皇子皆谨言慎行,不敢妄生不臣之心。而今圣上立燕佲为嗣,却不予实权。诸皇子生了别的心思也是常事。”
那男子也叹:“若是先太子在世,哪有这些皇子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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