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时候,面对巨大的转折,我们不知所措。站在人生的岔路口,我们茫然四顾。没有指示灯,没有下一步的暗示,我们究竟该何去何从
晚上,顾小白静静地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望着天花板,把自己放松下来,希望得到某种启示般地静静栖息着。
外面有人敲门,不休不止地敲着门。
无论是敲门声,还是随后而来的话语,都证明这个人就是罗书全。
“你在家吗?我有事要找你商量。”
“”“在的话请说一声,不在的话也请说一声。”
“不在!”
顾小白终于无法忍耐,转头大吼了一声。
门外似乎也被这样令人惊骇的回答震住了,过了一会儿,声音慢慢消退,又恢复了无休无止的安静。
“我决定投你的剧本,明天来我公司签合约吧”
那个勉力撑起的笑容,又浮现在眼前。
仿佛为这句话下一个注脚似的,对面的人又抬起头笑了笑。
“这是你该得的”
擦肩而过的瞬间,自己是想拉住她的吧?
可是什么力气都没有。
所有的力气都在那一瞬间消失了,被抽走了。
自己真是一个卑鄙的人啊卑鄙的人在行使卑劣之事的时候居然爱上了对方。
这是完全有资格被嘲笑的吧?
“电话联系吧,你有我的名片。”
名片
又恢复到了最早认识的距离了。
不,应该是更远才对。
“电话联系吧。”这样的话里透露出的疏远与冷漠,并着客气的笑容
自己能看见对方敞开的心像被什么蜇了似的,迅速包裹起来。
退至无限远
电话突然响起,顾小白翻身去接,原来是莫小闵。
“喂”迟疑了一会儿,顾小白接起电话,问道。
“你在干吗?”
“没干吗。”
莫小闵不说话,顾小白也握着电话不说话。
两个人各自握着电话不说话真是一件奇妙的事情,在最初浓情之时,仿佛相互传递的呼吸声都在诉说爱意,而在某种无话可说的时候,诉说爱意的呼吸都变成叹息。
可自始至终,呼吸只是呼吸而已。
可因着场景氛围心情的不同,同样的情形也有云泥之别。
不知过了多久,莫小闵无声地放下电话。
顾小白也落寞地把电话放下。
因为心爱的女人而去接近另一个女人,却陷入了不知是不是真的爱上了对方的困境中,这样讽刺的事情让顾小白头脑发懵。左顾右盼,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有一种一脚踏空就掉入万丈悬崖的惶惑。
而那时的尸体
因为分属不同的国境,都无人认领。
“会不会是其实我早爱上她,但是我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直气壮的理由来接近她,连我自己都被自己骗过去”
顾小白又侥幸地想。
“到底真相是什么呢?真相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结果,结果是”
珊莉拎着包告别顾小白,走开的时候,眼神中充满受伤。
手上是她最初给他的名片——上面写着淮海路上一家写字楼的名称。
又静静躺了一会儿,顾小白跳起来,飞快地穿上外套。
临出门前,他看了一眼墙上的钟。
夜里十二点半。
“哎,这家之前不是还通过猎头来挖过你吗?”
此时,左永邦,这个已近小半年没有找到工作的男人,正趴在家里的电脑前愁眉苦脸地搜索着各种招聘网站,米琪在边上耐心地陪候着,突然指着一个页面像发现新大陆般叫道。
“小姐,那是三年前好吗?”
“那你再试试啦,说不定人家现在也在找呢”
“三年前我那么冷酷地回绝人家,三年后再找上门去,说什么呢?”左永邦转过头,冷冷一笑“‘喔,三年前我春风得意,所以不能接受这份offer,现在我辞职也半年了,找了半年工作也没找着,都要靠女朋友接济了,实在穷困潦倒没办法了,这回想到你们了。’这么说吗?”
“没事,”米琪呆了呆,振作地笑了笑“我们再换一家吧。”
“这些公司以前都挖过我唉,我能怪谁呢,怪只能怪我以前太优秀了。”
“你现在是在开玩笑吗?”
“你说呢开玩笑水平也下降了,人家听也听不出”
对面的男人又苦笑起来,米琪简直有些手足无措了。
“可可是你现在也很优秀啊。”
“拜托,不要讽刺我了,现在优秀的是你,昨天又升职了吧?”
昨天米琪的升职庆功宴,居然有好事之徒打电话叫左永邦参加。
“你没跟我说啊!”当然,为了不刺激左永邦,米琪压根就没跟左永邦提起,现在被他一说,反倒有一种做贼被捉个现行的窘迫。
左永邦淡淡一笑“你也没跟我说啊”两个人又相对无语起来。
“烟抽完了,我下去买包烟。”
不知过了多久,像要尽力挣脱这种沉默,左永邦站起来,穿上外套,走到门口,摸了摸口袋,摸出来总共三块五毛钱,顺着米琪的视线,又把冰箱上的一叠十块二十块的零钱一股脑塞进口袋,推门出去。
眼前的背影前所未有的萧瑟,米琪望着左永邦消失在门口。
第一次觉得,这个自己深爱的男人真的是老了。
从未觉得他老,原来男人的生机与事业真的是血脉相连。自己恶趣味地跑到他公司上班,搞了个天翻地覆。虽然最后有情人终成眷属,但他因为自己辞职而且至今没有找到新工作。
米琪不是不愧疚的。
左永邦下了楼,买了烟,本来就不想抽,抽了两口,更加恶心。夜凉如水,一时之间,天地之大,竟感觉无自己容身之所。楼上的女人自己虽然钟情,而且有一种失而复得的珍视,但现在竟有些无法面对。左永邦在小区门口愣了半天后,打了辆车直奔顾小白家里。
敲了半天门,顾小白确实不在家。他转而跑到罗书全家,罗书全一个人在家发呆,说是刚刚也找过顾小白,可能他有心事,不想搭理我们,也可能现在确实不在。
总而言之,三个男人都衰得要死。
罗书全去冰箱拿了两瓶啤酒,递给左永邦一瓶,两个人并排坐在阳台上,谁也不说话,以一种缓慢的节奏此起彼伏地喝着。
“你知不知道?在我们那个行业,半年没工作是什么概念?”过了一会儿,左永邦突然转头长叹“那就是个圈子,在这个圈子里,所有人从这个公司跳到那个公司,从那个公司跳到另一个公司,不管怎么样,就是这点人在流动。但在这个行业里消失半年就等于所有人都把你忘了,就算不忘,所有的职位也有人坐着了,你的人脉、资源就一天断一根,一天断一根,半年之后全部断光。”
“”“昨天我去面试一家公司,你猜猜那个客户总监才多大?应该三十还不到,看起来比你还小,还要我做他下属,我真他妈想当面问问他我做总监的时候他读小学几年级。”
“那你问啊。”罗书全幸灾乐祸。
“我问了就等于不想做了。不过后来人家也的确没让我做。我开的薪水比他还高。”
“呃”“我开的薪水没人要,要也有人了,要我的我又看不上。你知道吗?米琪现在每个月给我发薪水,她一月八千,刨去她自己的房租,开销,给我一月三千块零用。”
“倒过来了啊?现世报啊?”
“可不是现世报么,”望着罗书全o型的嘴巴,左永邦点点头“你是什么事情,一脸倒霉相?”
夜空好亮有一种难得的空明
“我不知道啊,”过了一会儿,罗书全苦恼地摇头“我不知道怎么说。”
“我都把这么丢脸的事情告诉你啦,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我不知道我对amy是什么感情。”
过了一会儿,罗书全孤注一掷,讲了出来。
“啊?!”
“我们都说好结婚了,”罗书全望着啤酒瓶口,仿佛里面会有答案钻出来“一个礼拜后去登记,但我现在每天都在问自己,我爱她吗?如果爱她的话,我怎么会现在每天走路腿都是软的,跟谁说话都跟筛糠似的?那如果说不爱的话,我怎么可能答应和她结婚呢?而且是我求婚的耶,我以前也从来没想过跟谁结婚。”
“你不是之前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这样了呢”
“所以我就说我不知道啊!”罗书全抓狂“越靠近登记我就越慌,跟强迫症似的,我在想我以后就不会爱上别人吗?她以后就不会爱上别人吗?以后几十年,我们真能这么走下去吗?你知道我结了婚是不想找小三的,当然我也不希望她找啦!”
“嗯,你考虑得还真多。”
“按我本来的个性,我根本不会想这些啊。但你想想,你和顾小白这两个榜样,好么?整天在我眼前晃,这是什么力量,我能不想吗?”
言之有理,左永邦点头“绝对属于交友不慎。”
“现在后悔也晚啦!”
“咳,算了,你也别多想了,”左永邦愣愣地发了一会儿怔,突然像被电击一样摇了摇头“这是婚前恐惧症,每个男人结婚前都有,眼一闭,脚一蹬也就结了。”
“你之前也这样?”
“是啊!”“所以后来就离了?”
面对毫无征兆的反问,左永邦脑门立刻现出三条黑线。
真是交友不慎啊两个人默不作声地喝了一会儿酒。
“总之呢,不管怎么样,我呢,快点找到工作。”左永邦也不管对方是不是同意,开始下结论“你呢,快点克服你的狗屁心理障碍,这是我们俩现在最要紧的任务。”
“你也有心理障碍啊?”
“是啊,我连米琪的脸都不敢看。”
“我也不敢看amy的脸。”
“哎,你说我们俩换一下怎么样?”
“?”
“我去看米琪,你去看amy,那我们俩的问题都解决了!”
“那看完之后呢?”
“没之后,看完之后继续看,看到没事为止。”左永邦面无表情看着他。“我就是开个玩笑。”
“好笑吗?”
“”“你也别废话了,总之我们各自赶紧加油吧!”左永邦突然站起,狠狠地拍了一下罗书全“加油!”
“你也加油!”罗书全疼得浑身抽搐,反应过来后,也对着左永邦死命拍下去。
“你也加油!”
“加油!”
两个人要把对方置于死地般往死里下着黑手。
天色,要亮起来了。
顾小白从路边的超市走出来,拿着瓶啤酒一边喝着一边望着前方的写字楼。
这一望就是两个小时。
望着楼房被天光渐渐雕刻出形状是一种第一时间就想见到她的心情吧。
“嗨你猜我现在在哪里?猜猜看?哈哈,我在你写字楼楼下,真够高级的啊。现在是凌晨五点五十七分,我决定今天晚上不睡了,豁出去了,这样天亮以后,我就能以最快速度看到你了,这叫什么你知道么?守株待兔!你现在睡得挺好吧?那你明天不是,一会儿看到我脸色像鬼一样,不要讨厌我喔”
不管怎么样,拨出去都是语音信箱。
顾小白只好对着珊莉的电话自娱自乐地喃喃不已起来。
很久很久没有这种心情了啊。
为了一个人,想见到她,哪怕等上再长的时间也无所谓,只为了第一时间能见到对方的心情。
最近一次是什么时候呢?
坐在路边的栏杆上,顾小白一边回想一边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是被冷风吹醒的,顾小白一个哆嗦,睁开眼——天色不知何时已经大亮,川流不息的人群,车水马龙,这个城市仿如巨大的机器般,又一脸无辜地运转起来
地上的啤酒瓶旁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几个一块钱的硬币。
面前的写字楼的大门,也已经开了。
顾小白猛然清醒过来,收拾了一下自己,朝那扇门走去。
电梯里,全是西装革履的上班族。顾小白站在中间,一时间甚至感觉自己是个快递员。
到了名片上的楼层,要走进去的时候,顾小白开始犹豫起来
“我到底对她说什么呢,对不起,我不能接受你这个投资,因为我真的喜欢你了。”
“那就说明我之前真的是在骗她如果她硬要我拍呢?我还用不用?小闵呢?事情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烦人了”
顾小白嘴里嘟哝着,在走道里来回转。
还不如真的假冒快递进去探探情形呢
事情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乱七八糟了?
可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啊顾小白猛吸一口气,推开几步远的玻璃门,朝着前台走过去。
“你好,我找珊莉。”
顾小白对着前台说,换来的是对方诧异的表情。
“谁?”
“珊莉你们老板啊,你不会连你们老板都不认识吧?”
顾小白呆呆地看着她,仿佛看到这个人快被辞退的前景,又猛低头查阅名片,没错啊背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就是顾小白吧?你好,我叫陈坤,是珊莉的合伙人,她已经把你的事情都跟我说了,把项目都移交给我了,接下来的事我来跟你谈。”
顾小白转过头,那个叫陈坤的中年男人看着他,伸出手,笑容温和,甚至还带着点不知所谓的慈祥。顾小白呆呆地看着他,一时间都忘了伸手寒暄,那个男人说完就转身往办公室走去,顾小白只有鬼使神差地跟在后面。
“你很年轻啊。”坐下后,中年男人端详了他半天,突然没头没脑地说道。
“啊?”
“年轻有才,很好。”
看表情又是一句不知对谁说的话,顾小白简直有些错乱了。
“是这样的,”中年男人仿佛也注意到了这一点,端正了一下身姿“昨天晚上,珊莉跟我通过电话,把你的事情跟我说了一些,把整个项目都移交给我做了。”
“呃”“这些年我们组了这样一个公司,在各自感兴趣的领域各自运作,我主要投一些有商业价值的,”中年男人拿起一根雪茄,满屋找雪茄钳“她呢,就发掘一些有艺术潜力,可能会带来高回报的项目。但总的来说,她赌的成分比较大——你抽雪茄吗?”
“不,不抽。”
“昨天她把你的事跟我说了,剧本我也看了,我们打算做。”男人终于找到雪茄钳,像找到亲娘般长长松了口气,把面前一张纸递过来。
“这是合约,你看一下。”
“珊莉呢?”
“她已经把你的项目移交给我了。”
“那她人呢?”
男人笑起来“她已经把你的项目全部移交给我了,接下来的事我跟你谈就可以了。”
“那她人呢?”望着男人有点招架不住的表情,顾小白又加了一句“我们还要不要这么车轱辘地说下去?这句话我可以问上一百遍哟”
“她已经回国了啊”她已经回国了
“她美国回来的啊,经常飞来飞去的。”男人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昨天晚上她找到我说有事要急着回国,把你的事转给我之后,坐当晚的飞机,估计现在都到了吧。”
望着顾小白呆若木鸡的表情,男人报复似的追加了一句“我们是合作伙伴,不太过问对方的私事,但她好像一秒也不想在这儿多待的样子,急赶着就走了。”
“那你怎么联系她?你们总会有联系吧?”
“她在美国有另一个号码,但是不好意思,我答应过她,不能告诉你。如果合同没什么问题,在上面签字吧。”
望着白纸黑字的合同,顾小白第一次踌躇起来
“然后你就签了?”回到家,顾小白把事情和罗书全讲了一遍,罗书全不可思议地问。
“是啊。”
“退而求其次咯?人捞不着,能捞点美金拍电影也好的。”
罗书全相当佩服顾小白两手都要抓,东方不亮西方亮的精神。
顾小白猛地站起来。
“你再说一遍我听听?!”
“嘿嘿这这不也是你本来的计划嘛,现在目标也顺利实现了,不是挺好吗?”罗书全讪笑着步步后退。
“我只有签这个合同,我只能拍这个东西,你懂吗?”
“完全不懂。”对方干脆地说。
“我只有拍了这个片子,我才有可能重新联络到她,我们才有可能再见面,不然我们之间就彻底断了,这件事情就完完全全到此为止了,你懂吗?”
“所以你的意思是,拍这部电影是为了她?”
顾小白想了一会儿,点点头“以前是为了小闵,现在是为了她。”
“电影真是个好东西啊”罗书全突然悠然神往地望着天花板,一脸憧憬“真随机应变,爱谁谁,当初我怎么没选你那行呢那你现在还准备找莫小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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