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月楼位于秦淮河南岸,与另一齐名的青楼秦淮楼夹岸对峙,楼起五层,高起耸立于附近楼房之上,为以楠木为主的建筑,用料浑厚,翘角飞檐,气势雄伟,楼顶形如蝴蝶,配合其节节升高、宽敞轩昂的姿态,直似临河振翅的飞蝶,更加上*河基部用石梁柱架空,宛如悬浮河面,静中藏动。
楼外遍植桂树,形成高墙深院的布局。楼内用的是清一色红木家具,令人甫进楼下迎客大厅,即有木香盈鼻的感觉。而不论梁柱桶窗、门道阶梯,均以浮雕、圆雕、镂空雕、阴阳雕等种种雕刻手法美化装饰,意境高速,朴实中见华丽,令人叹为观止。
刘裕扮作侍从,混在王弘的“家将”里,下船后随王弘进入淮月楼,一切自有王弘这识途老马去应付。
与王弘在途上的一席话,令他更深入掌握建康高门名士的心态、扩阔了视野,而更清楚明白自己身处的位置。
因朝廷的猜忌、天下四分五裂的情况、胡人的威胁、政局的不安,令士人既不满现实,但又怕出头惹祸,故相率务高谈,尚游乐,以摆脱现实的烦恼。他们对现实没有改革的勇气,只希望能从清谈中得到精神上的解脱和慰藉,想逃离现世去寻找那精神上的桃花源,过憧憬中的神仙生活。南晋如果不是先有王导,后有谢安,又出了谢玄这位不世出的无敌统帅,现在真不知会变成怎样。现今谢安、谢玄先后辞世,人心涣散无依,乱象已现,所以南晋由上而下,都在找寻应时而起的另一个救国英雄。
这个人会是他刘裕吗?
对建康的高门来说,他们需要的绝不是拨乱反正、翻天覆地的改革者,而是一个可让他们继续眼前生活方武的保护者。这才是今晚众会背后的意义。
说起来他崇拜的祖逖实为这时代的异种,深知清谈误国,欲以坚苦卓绝、夙夜不懈的精神,出师北伐,规复中土,然终因未能上下一心,致功败垂成。
“不论世事,唯咏玄虚”的清谈,会有朝一日把汉人的江山断送吗?他刘裕能否以一介布衣,在以高门大族为当然统治者的情况下,挽狂澜于既倒呢?
王弘停下脚步,别头向刘裕微笑道:“到哩!”
原来已抵第五层楼的束厢门外,随行高手人人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当然是因没有刺客于登楼之时施袭。
刘裕心中涌起古怪的念头,不论来此或离开的途上,人人都会提高戒备,只有在厢房内风花雪月、酒酣耳热之际,才会放下戒心。如此岂非最适当的刺杀时机,该在厢房内而非其外吗?
可是在高手环护下,谁能于他们在厢房喝酒之时进行刺杀呢?那根本是没有可能的。
事实上当晚宴开始后,整座淮月楼都会置于己方人马的严密监视下,任何异动均瞒不过他们的耳目。
刘裕自被谢玄看中后,连番出生入死,已培养出高度的警觉性,虽仍猜不到干归的手段,但已暗自留神。对看似安全的地方更特别有自危之感。
门开。
王弘领先进入厢房。
快艇沿河缓驶。
划艇的是屠奉三的手下,精通江湖伎俩,不待宋悲风指示,已知该采取哪条航线,如何不引起敌人注意。
宋悲风和蒯恩扮作骚人墨客,诈作喝酒游河。这是秦淮河上惯见的情景,此时如他们般游河的艇子便有十多艘。
今夜是个月明风清的秋夜,皓魄当空,银光泻水,茫茫名河,万古如斯。
宋悲风似是自言自语的道:“不妥当!”
蒯恩的目光正搜索淮月楼的对岸,闻言道:“会否是敌人尚未展开行动呢?”
宋悲风反问道:“如你是干归,会晓得刘爷何时离开吗?”
蒯恩坦白地摇头,道:“不晓得!但是会猜刘爷怎都该在楼内逗留上半个时辰或更长的光阴。”
宋悲风道:“既然如此,敌人便该在刘爷抵达淮月楼后,立即展开行动,进入精心策划的攻击位置,那不论刘爷何时离开,都可以进行刺杀。可是现在秦淮河附近全无敌人的踪影,这是不合理的,唯一的解释是我们错估了敌人的刺杀方式。”
蒯恩思索道:“可能敌人根本不知道今晚的约会呢?”
宋悲风道:“你相信直觉这回事吗?就是不需要任何道理,你总觉得事情会随你的感应发展。”
此时小艇经过一艘泊在离南岸十多丈处一艘昼肪楼船,船上的灯火照得艇上人和物清晰起来,歌舞乐声填满他们的耳鼓,比对起他们此刻的心情,感觉更是古怪特异。
蒯恩锐利的目光扫视楼船,道:“另一个叮能的解释,是敌人并不准备在河上进行刺杀。”
宋悲风道:“这也是不合理的。敌人定有派出探子监视王弘,见他从水路出发往淮月楼去,刘爷又扮作侍从,自然会推想刘爷会从水路离开,想不在河里发动攻击也不行。”
蒯恩一震道:“那照现在的情况看,敌人该是选择在楼内进行刺杀。”
宋悲风皱眉道:“但那将不再是刺杀,而是强行硬闯。参与今夜聚会的人,全是建康高门赫赫有名的名士,个个有高手家将随行,即使以干归的实力,亦没法在那样的情况下得手,是智者所不为。”
蒯恩苦思道:“敌人必有混入东厢之法。”
宋悲风叹道:“如果我们想不破此点,今晚会是白忙一场。”
蒯恩讶道:“宋爷似乎一点不担心刘爷本身的安危。”
宋悲风理所当然的道:“事实上我们从没有担心过刘爷会被人杀死。对屠爷来说,刘爷乃真命天子,怎可能窝囊得壮志不酬身先死?对我来说,如果刘爷是福薄早天的人,安公是不会点头让他作玄帅的继承人。”
蒯恩听得呆了起来。
小艇驶离画舫灯光笼照的范围,重投月夜。
宋悲风微笑道:“你不相信他是真命天子吗?”
蒯恩垂首道:“小恩怎敢呢?”
宋悲风道:“是否相信并不打紧,至少刘爷和你持相同的看法,他自己并不相信自己是甚么真命天子,所以他一定会提高警觉,亦因此他今夜绝不会没命。”
蒯恩再次抬头望向宋悲风,双目射出沉痛但坚定的眼光,沉声道:“我蒯恩今夜在此立志,会像对侯爷般忠心追随刘爷,为他效死命。”
宋悲风仰望天上明月,徐徐道:“好!男儿本该有大志向,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你将来绝不会后悔的。”
蒯恩目光投往淮月楼第五层东厢临河的四扇特大槁窗,忽然目射奇光,遽震道:“我想到了!”
宋悲风一呆道:“你想到了甚么呢?”
蒯恩道:“我想到了敌人的刺杀手段。”
淮月楼顶层只有东西两个大厢房,也是淮月楼最尊贵的两个厢房,等闲者休想可以踏足此层半步,只有建康最有地位和显赫的权贵,才能径入,其中又以东厢...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