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瞧,见是济公,就问道:“圣僧怎么回来了?”济公道:“你有大难,吾特来救你。”张大人大惊失色:“吾好端端的在此,有什么大难?”济公道:“江水立刻要涨起来了,不到一刻,这地方就要变做一片汪洋了。”张大人道:“为什么呢?圣僧那里知道?”济公道:“吾占算出来的。”就把方才江中所见夜叉的事说了一遍。陈亮在旁问道:“水中的夜叉不稀罕的,师父怎么就诧异他,给他占算?”济公道:“江中海中都有夜叉,果然是不稀罕的。但他手中执着令旗,这令旗是江神涛听泉所用,平素不能轻用,惟有水涨水退,号令诸神,方才用他,吾所以给他占算。不料一占算,果然要涨水三十丈。”张大人不等他说完,就接口道:“现在这里既要被水冲没,师傅怎么来救吾呀?”济公道:“吾救你一家人倒还容易,只是你是钦差大人,为一方百姓之主,理应有福同享,有祸同当。吾方才一路叫嚷,叫他们大家逃难,他们道吾是个酒醉和尚,疯疯颠颠,都不肯听,吾只好请大人去分付他。”张大人道:“吾一个人如何分付得周到?”济公道:“不必你自己去分付,只须差几个人向各路分头叫嚷就是了。”张大人立刻就叫人去各处传谕。
济公一回头,对雷鸣、陈亮道:“你二人快去沐浴更衣,把头发拆散了,走来听令。”二人领令去了。济公又对张大人道:“请大人派拨二十四个大汉给吾和尚,听吾号令。”张大人道:“现在吾们先须想逃难的道理,师傅还用什么人?”济公道:“不须逃得,吾自有法术,只是吾力量只好救你一家人性命,余外的百姓都救不了他。”张大人道:“救不了百姓,即使吾一家人有命,吾这功名也不保了。”济公道:“这是天意,干你什么事?你此刻要顾百姓也顾不了的了。”张大人这才自己走到外面,把身边的护勇一齐叫至面前,拣最勇壮的选了二十四人带至书房,交给济公。济公就分付他们,叫他都去沐浴,把头发披散,前来听令。济公又分付家人,预备朱红、笔、砚、黄纸,须臾送至书房。济公就把黄纸裁了二十六片,每纸念上真言,画了一道符。此刻雷鸣、陈亮同那二十四个人都来站在书房之外,济公就各人分给他一纸,带着他们出到行辕外,先往四面墙角之外,在地上画了一道符。然后回到辕前,叫人取案桌八个,接叠八层,下面又选四人护着桌脚。自己又回到里面,叫张大人穿戴冠袍坐在大堂,通班差役站立两旁,像审堂事一般。
张大人问道:“圣僧忙了好久,酒瘾要到了,可要喝酒吗?”济公一到时候,更楼方打初鼓,屈指一算道:“还要挨延一歇儿哩,吾就喝些儿酒,也不要紧。”张大人立刻分付厨房,备办上等山珍海味全席。顷刻排在书房,济公一见了酒菜,霎时馋涎欲滴,对张大人道:“大人也来喝些酒罢?”张大人心中万分忧急,自己想道:不知和尚法术灵验不灵验,如要不灵,这水是不让情的,不管你大人小人、老爷百姓、钦差知县,只消他一冲到,准得性命交给他。吾今天的有命没命,不好定呢,那里还咽的下酒去!就回说:“圣僧你自己清罢,吾喝不下去。”济公道:“吾来救你,你还怕什么?吾说能救,就准能救,大人何必忧他?”张大人推托道:“吾此刻不去坐堂,等到事急之际,一时集不拢的,待吾先去坐上罢。”济公一想:他不要吃,吾也不必勉强他罢!自己就一个人坐在席上,大把菜、大口酒,大饮大嚼起来。张大人走出书房,就到大堂案上,众差役参了堂,就各各站着,寂静无声,犹如泥塑木雕一般。
济公一个人在书房吃酒,觉寂寥得很,就分付家人:“到头门叫陈亮、雷鸣进书房陪吾吃酒。”那家人往外一传话,雷鸣道:“师父方才着急得很,现在怎么这般从容,还要喝酒?”陈亮道:“师父做事从没错落,他叫吾们去吃酒,吾们尽管去吃酒。”说罢,拉着陈亮往里就跑。走到书房,济公道:“快来喝酒罢,倘然吾的法术不灵,不到一刻,吾们师徒就要变作水中之鬼了。趁此没死的时候,喝他一个痛快,也不枉为人一世,来罢,快来喝罢!”雷鸣胆怯,见师父说这断头话,恐怕真要冲,就呆立在旁边想心思,连济公叫他都不答应。济公笑道:“你吓也要死,不吓也要死;喝酒也要死,不喝也要死。总要一死,不如喝了烂醉好死的,不觉着。”雷鸣一听也不差,就坐下狠命的乱吃。济公恐怕他吃醉了要误事,忙拦住道:“你这样的吃酒,真个要被水冲死哩!暂不叫你吃了。”雷鸣道:“师父方才叫吾吃,此刻又不叫吾吃,这是什么缘故呢?”说还未了,只听四面人声大起,二人大惊。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