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幸亏俺和尚还有方寸,就同你做个手势,再也不敢开口,假若不识回避,仍要勉强再说个三言两语,恐怕这笔疾连连冒出,对不起尊庞上这七个大门,一定是要刷面糊、贴封门大吉的了!”说完,便哈哈的笑个不了。金仁鼎一肚皮的怄气,被他这一番话,也就听了发起笑来。当下两人笑了一阵。
金仁鼎深怕他问道交家的原故,想用闲话来打断他的话头,就此又问道:“请教圣僧,这几日没有酒吃,究竟在那处干什么事的呢?”济公道:“说来话长呢。俺自从在玉山营得了逆匪肃清的信息,便别了张钦差,心里预备向北走一趟,顺便朝一朝北五台。那知才过了黄河,那边的酒要算是再好不过,走那酒店门口经过,真个连狗子都要垂涎,想情俺和尚可还得空过的吗?因此走进一爿酒店,吃了他一个称心满意。那晓得吃过了头,北方的酒比南方大不相同,说醉就醉。俺才出得酒店,只觉得头重脚轻,一跤栽倒,就睡在一个弄堂头上。到了酒醒时刻,外面已有三更向后,把眼一睁、四面漆黑,走路的一个没有。但觉弄堂中间‘窸窸窣窣’的有两人在那里谈心。俺便轻手轻脚,溺着气息走进弄里,单看这两个人说的什么话。那知这两个人并不是人,还是前年淮北旱荒饿死的两个冤鬼。一个叹气道:‘世间枉死鬼千百万等,皆容易寻个替身,独我辈饿煞了的,是难寻不过,除非遇着大荒年,树皮草根吃尽,才得饿死,而后你我才得脱身。请教饿死人的荒年也不知几百年才见一次,还有什么地方隔间,轮派不着。我们想一想,一定是永远做这个饿死鬼,绝无脱身的日脚了。’两个小鬼正然在此凄凄戚戚的谈,突然远远的放了一把鬼火,里面闪出一个鬼头,走至这两个冤鬼面前,对这一个叫喜道:‘吴二哥,恭喜!你有了替生的机会了。’两鬼见话,忙问原由。来鬼道:‘我适才在鄷都大帝文案上办公,看见一件公事,说临安当朝有一位大臣,名姓却记不清楚,他家有小婆子结识了一和尚。可笑这个痴龟全不明白,他并不疑惑他,他反转同这个和尚如兄若弟,终朝常在一起。地方上有一个敕建的什么大庙,和尚同这奸臣计议,图谋那一笔庙产,事成之后,两下均分。可叹这千刀万剁的奸臣,他手段是利害不过,他便假传圣旨,押令那庙的方丈交家把这个和尚。还怕那方丈希图报复,又同和尚设计,将那退居的和尚哄到一个什么万寿行宫,人迹不到的地方,将他封锁在内,活活饿死,做一个一了百清。鄷都大帝国出了一个饿死鬼的替生缺,就派着吴二哥前去讨替。你们想想,这个机会委实要算千载难逢,可不要来代吴二哥叫喜吗?’众鬼见说,一哄而散。我想他们说的万寿行宫,一定是在俺庙里的了。因此作了一个法儿,赶回庙来,躲在万寿行宫里面,单看是一个什么乌龟王八蛋的好臣,来同一个什么和尚作对,那饿死鬼讨替是怎样讨法?那知我躲在行宫里已有三日,一些动静没有,反转累着俺酒也没得喝,肉也没得嚼,到了三天三夜,到适才心中猛想到,哎呀,俺上了鬼头的当了!俺如在里面再呆呆等候,再过两日,刚刚把俺饿死,他们好来讨替,俺和尚不是白白把条命送掉了吗?因此连忙跑出,想到外面,不料碰着金大人同小徒到此,委实要算是巧的。”
看官,济公圣僧这席话,那里是真的吗?是暗暗识破金仁鼎的机关,叫他自家明白。可笑金仁鼎见他真不真假不假的这样说法,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委实难过。候着济公说完,只得遮盖道:“鬼神之事,杏渺无凭,圣僧真个是上着当了。快些多喝些酒,补补几日的空子。”当下金仁鼎陪济公欢呼畅饮,直到更阑人静,金仁鼎方辞目相府。悟真见金仁鼎已走,这才带了道人,走到侍宴所,一面分付道人收拾残羹,一面迎请济公上了退居楼。悟真预备把圣旨饬令交代的话细细对师父说明,可怜悟真这和尚算是老实不过,金仁鼎同铁珊的计谋,他一些都不晓得。那知济公才上了楼,向那当中蒲团上一坐,袖里掏出一块风干的狗肉,拿在手上,闻了一闻,用力的龁了一口,嚼得有滋有味的,便呢呢喃喃的唱道:
肉肉肉,修来福。人情反复,由于不知足。叹凶人空碌碌。人无眼睛天有目,自家惹祸是自家赎。枉死城中听那鬼头哭,没有个善人受惨酷。自家惹祸来自家赎,人无眼睛天有目。叹凶人何碌碌,由于不知足。想俺和尚,修来福,无荣无辱。终日间,肉肉肉!
酒酒酒,到处有。一杯在手,万事都干休。俺和尚真自由!有甚富贵共穷愁,浮云流水去不回头。多少富倾国贵至王侯,还是那枯骨埋荒丘。云流水去不回头,有甚富贵共穷愁!俺和尚真自由,万事都干休。什么东西到处有,做扫愁帚?可不是,酒硒酒!
这时悟真满肚皮的话要向济公说,但听他两首花篮词颠来倒去,在嘴里唱得有板有眼的,又不敢开口,候着他唱住了嘴,才要开口,那知道唱声才息呼声起。再朝济公一望,果然双目低垂,那呼呼哈哈的鼻息仿佛拉锯一般。悟真万分无奈,只得也在禅床上坐了一禅。到了天才一亮,忽见三五个道人沙弥飞奔的跑上楼来,大喊道:“禀老和尚,大事不好!”悟真大吃一吓。毕竟不知所因何事,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