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印象

    　　（一）

    最初的那场大雪是很洁白的

    夜晚开始起风

    一床十斤重的棉被，把梦带向冬天的最深处

    躲躲闪闪的狗叫声

    雪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下的

    它最初的目标是井口

    风就站在雪的身后

    我被一泡老尿憋醒的时候，门被风推开

    门栓是黑色的，很硬，枣木做的

    那只熟悉刨刀和墨斗的手被去年的大雪带走

    我喜欢干净的颜色，脚上没有泥污

    有些情况下夜晚是很光亮的。比如说今夜

    我匆忙向天空亮出温暖中积攒下的愤怒，更晶亮的

    风改变了曲线的弧度

    我注意到那口老井，瞪着处变不惊的眼睛

    比阳光下更深刻，更醒目

    我抖落一串光溜溜的脚丫子，有雪偎上来

    白色的后面是黑色

    （二）

    雪是很沉重的。雨水很轻

    那是童年时的一场大雪，压下来

    呼吸变成了白色

    我总会被一场雪浸透，毫无保留

    我以为雪是命运的颜色，比黑色还黑

    比石头还重，比饥饿还要疼痛

    为了等候一只野兔的主动牺牲，雪伤害了我

    在温暖被风带走的一个白天，一个夜晚和一个冬天

    你看上去很洁白的事物，或者人

    其实是很锐利的刀子

    那只终于安全逃亡的野兔告诉我

    它啮着寒冷的牙，喘息着说：

    “雪是最肮脏的颜色

    在特定的情况下，它是罪恶

    在最温暖的季节里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白色

    “猎狗们也深信这一点，包括你

    饥饿的孩子。你的爷爷是个笨拙的猎手

    他是个好老头。”

    因为一场漫无边际的大雪

    我人生的第一场狩猎以失败告终

    所以，我有必要错过一场又一场的大雪

    它是沉重的

    （三）

    我曾试着用一种颜色打碎另一种颜色

    四岁的花棉袄，一双眼睛里的黑

    泛着泡沫的粪窖。不可能的事件成为现实

    我清楚地记得，粪窖是很洁白的

    四岁与哲学与事物的正反两面与判断力无关

    白色被花色和黑色打碎。还打碎了一些什么

    谁都不能拒绝冬天，拒绝雪

    连围巾和手套都不能。责任交给眼睛和火

    老房子上有一扇关不严实的窗子，它透着风

    一把又一把的刀子扎进来。白色的

    最嚣张的那个冬天，一块树根拯救了我

    用燃烧的方式

    眼睛穿不透厚厚的雪，把自己放在火的怀里

    坐，或者躺着，哭喊着的四岁

    花棉袄遗失在那个冬天的最底层

    我知道，白色是恐惧，是无法亲近的寒冷

    2004。12。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