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横竖看不惯阁下大作——谁来明白我的人。
柳泳
xx年x月x日
(三)
看完此檄文,小牡真不知自己想哭还是想笑。“这家伙太可恶了。”
“你不是一味讨厌别人的奉承吗?这姓柳的现在打破传统,岂不合你美意?”小娴看完信后,窃笑之余,不忘附和小牡。“不过,他确实不懂怜香惜玉,天杀的,敢如此骂我们美丽的公主。”小娴不想停嘴,继续分析柳泳:“依我看,写这有深度无风度的文章的人,有两个可能。一是他如你,也是个愤世嫉俗之徒;二是或许他比你更不幸。我就以为后者比较真实。”但小牡更相信也更希望是前者。
她回了一封信给柳泳。信发出后,小牡仿佛患上了精神病:对着一本书半天不睁眼。小娴见此景,总会摇摇头,不无遗憾说:“此人魂儿已让无常鬼勾走,没救了。”
终于,像高考后的毕业生盼大学录取通知一样,小牡盼来了柳泳的来信。信上附其一篇大作,笔锋犀利,迂回的笔法中暗藏杀机。尽管此君功力深厚,小牡却不卖帐,鸡蛋里挑骨头般找出一堆缺点寄回了给他。“礼尚往来嘛!”小牡如是对同桌说。小娴却由此想到了螳螂:小牡是蝉,而柳泳则是黄雀。
一来二往,二人已通了十来封信。通过文字交流,无论在兴趣、志向、胸怀或境界上,二人竟都露出惊人的相似。收信已成为小牡生活至关重要的一部分。只有目睹柳泳流光溢彩的文字,她才会觉得,自己的努力有了现实意义,她把自己比作伯牙,柳泳则成了钟子期。常常,燕子低飞窗下过,她便傻傻地撑住脑袋想:“他会不会也像燕子一样飞来看我呢?”用小娴的话形容小牡,就是:“她已经不属于她自己了。”
也许吧,人总要经历那么一段心不由己的日子。
(四)
小城里的枫叶,到了深秋,全部都烧红起来。许多潮湿的心,擦掉了一盒火柴也没点着,划过最后一根时,终于冒出了火。那晚,天空很明亮,也闪过了流星。小牡许了愿。小娴问她许了什么,小牡脸红地说:“但愿他会像姚明。”
放寒假的前一天,柳泳如期来了信:“咱们见面吧!”
到了约定的地方——一间咖啡屋,小牡看到了一个人。但那时她却呆了,嘴巴张得可以驶过两台泰坦尼克号,仿佛西部人民听到广东因非典型肺炎而涨到每瓶一百元的醋价。眼前这位兄台是坐在轮椅上的。
“请问,你是柳泳吗?”小牡小心翼翼地问。
“我是。请坐。你是小牡吧?”
小牡找了一张柳泳对面的椅子坐下。服务员端上了两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屋子比较暗,正如咖啡的颜色:深沉,雅致。小牡说不出此时是温馨,是浪漫,还是现实,尤其对着这位特殊的朋友。
她实在无法想象,与自己舞文弄墨近一个学期的高手,竟是个瘸子。原来,当初他说自己无病呻吟,是有他的背景的——他倒把生活看得开!面对这位面容清秀的同龄朋友,她鼻子有点酸溜溜起来。她不知自己应该景仰他,抑或同情他,也许二者都需要。
小牡不说话,柳泳也不说话。的确,在一杯格调高雅、芬芳隽永的咖啡前,人应该学会用口品尝而不是只顾说话。有了这份从容坦然的心态,才是真正懂得享受生活!
“奇怪我的腿吧?”柳泳低头笑笑,啜了口咖啡。“没法,小儿麻痹症。老天的恩赐!”
“但你的文字却是高大的,它令我看到了许多四肢健全的人所不具备的品质。”小牡很激动,她依然觉得这位坐着轮椅的人很高大。“那是人格的健全。”
“真的吗?谢谢。”一种自信的语气。
之后是沉默,一种心有灵犀的沉默。
(五)
小牡不知自己何时出了咖啡屋。但她仍摆脱不了柳泳那乐观对待生活的态度。
出来前,她还问了一个问题:“你会考取大学吗?”
他说:“当然!我要让自己的身影,布满鲁迅文学院的每个角落,直至很久,很久”
她知道了,生命无须迷惘;她也知道了,今后自己要努力的方向。青春的躁动,已化作生活的动力。
她失去了一个幻想的姚明,却得到了一个理想的盘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