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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晨光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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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认识李晨光老师完全是既普通又失望甚至还有些疑置的感觉。因为无论是外表和内暂印象,我好长时间总不能把他与“老师“称谓联系起来。虽然自己也跨入耳顺的年龄,早已屏弃以貌取人的心理,然而第一次和李老师相见,面对站着个身体佝偻,皮肤黧黑,颊骨瘦削,布满风干枣皮样绉纹,搅动几颗蜡黄残牙,瘪塌的唇角不时溢出唾液的抖巍巍的耄耋老人,分明是个野外长期操劳的衰翁。爱人见我还在亭外迟疑,拉上台阶介绍说:“李老师,这是我刚退休的男人。”

    “好,好!来了就好,来了就好。”他豁着嘴说,连意思都表达不清,哪来的文采。

    四周十几个男佬女妪有的在搁腿,有的在甩手,有的在摆腰,有个不断地围圈走动,更多的或坐或站呆呆默视,闻声后都朝我点点头。

    这就是爱人跟我讲的这群闲散老人,李晨光老师是这个老人圈中的核心人物。

    “今年七十九了,还很硬朗。”爱人添了句,口吻尤是尊敬。

    “不大,不大!你们带不带杯?”现在才看见,他手里还拎着个竹壳热水瓶。我正要问,爱人已经开口:

    “李老师,你太客气了,我们自己带着水来,还没有吃哩。”

    “好好,待会儿要添水,我来,暖瓶里是早上现烧的山泉水。”我晃惚回到上世纪,这可是老掉牙的热水瓶,现在恐怕早在市面上绝种了。

    老,都是老,一切都是老过了气的。

    我无声自叹,从今天始自己也加入过气的行列。

    三天前,正好进腊月第一日,劳资科把小小的红硬本交给我,还有张公司从文具店买来“光荣退休”烫金纸,外赠一包精美的礼品。如是,我四十一年的工作划上句号,虽然早有思想准备,但咋接过,心还是一阵恍惚,脚底悬空直往下坠,同事们稀里哇啦的掌声仿佛是在开条豪沟,或者是砌座砖墙,生生地把我与之分开。

    回到家,还是眩乎,整个人空荡荡地,这么也不着边,浑身没有支撑点,只得躺在床上安稳。

    爱人看着急,她早几年退休,作为过来人,要帮我度过这一关,今天破晓硬是拉着出门,说有一处可以合群,泡泡时辰,散散心,吸收新鲜空气,活动筋骨,健身放松享清福。

    这是离市区不远的风景区,著名的观梅地云峰。可惜今年还不到时候,满坡的树枝上还都是哚哚花苞,在寒风中瑟缩着。

    这群老人他们难道专程来等待花开?

    爱人解释,这是他们的聚落处,不分季节花时,也无论晴晦风雨,只要天气不很是恶劣都是会相约一起。

    也太冷清了。

    现在是清晨,天阴沉沉密布冻云,偌大的园圃空寂寥落,枯黄的草皮和缀满落叶的小径只有风跑动的脚步,扬起碎尘,摇曳枝干,带动潺潺的溪水也在呜咽。

    更是这些老人,无有声息地集中在亭子里。亭子倒有个雅名,来凤轩,可惜也斑驳陈旧,和相邻的山崖一样苍老萧瑟。

    我和爱人觅了块条石坐下。

    同样没有人跟你来谈天,也只是枯坐,那怕心里再多的疑惑,就让他滚在喉咙节上,连眼都眯茫了。

    活跃的只是李晨光老师,也无非是来来去去地倒水,多的是自己大口大口喝,很是滋味。杯中碧绿的茶汁体现出是个品茗里手,懂得保管,讲究啜饮,话也基本没有,却都很默契。

    九时左右,有几个游人从后面的岭上下来,老人群散了,很随意地用手势和眼神相互招呼,先后离去。李老师最后,他到溪水涧中罐满暖瓶,塞紧盖子,装入编织袋,拎起,一步一步晃悠着走去,佝偻的背慢慢消失。

    回家我问爱人,你不是让我更添堵啊,跟这批过气的老人作伴,我才退休,什么什么地

    “什么什么地你说呀!”爱人瞥了我一眼。其实我们俩之间话也很少,少得一年中可以用指头算过来。原因呢?习惯了,习以如常,许多必要的沟通都让彼此间感应替代。连唯一出嫁在超市当营业员的女儿,回来也基本上如此,这是家风。

    今天爱人总算多说了:“你喜欢热闹的地方去吗?那些健身、跳舞、唱歌、甚至蹦乐的老人圈你不厌烦,我接近都感到心跳胸闷。”

    不用说了,我至亲的爱人,肯定早在我要退休前已经在物色能融合相处的人脉圈了,寻找能适应接受我禀性的的活动群。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在这么大的城市,数以万众的退休伙伴中,竟存在与我这样的活宝,而我却初次接触,怎么会适应不了呢?

    是的,我不爱说话,但不等于我不会说话和不想说话,我的脑子很正常,观察和思维也很活泛,表面的平静其实肚子里经常翻滚词语,激动时,像沸腾的开水冲击壶盖,会全部卡在喉咙关口,让它在这里消停冷却,在眼神闪亮和暗淡中发散。为什么?经历,几十年来的世道尘途,让我变成闷葫芦,同时,却有种不断陡升的自得,大智无声,沉默是金,最高境界。

    当理解和洞察清楚,我对爱人带去的地方也自觉融合。每日天光微亮,俩人就结伴前往。由于车次耽搁,有早有迟,但每每李老师已经在了,站在来凤轩中间,与每个到来的人点头。我爱人讲过,他家离这里远,要倒二辆公交,可想应该起得更早,还要烧开带上一暖瓶水。

    长时间的坐着,我静静观察聚集一起的老人,眼前一个个变得生动起来,从他们的眼神,眉宇,脸窿,嘴唇,耳廓,甚至额上花白鬓发都有生动的言语在映出,都有活剌剌的字句在扬溢。当某老用手磕膝盖骨,肯定各韵击拍生动的词汇;此翁瞳仁闪烁,有精彩的华章内心铺排。紧蹙印堂,那是搜枯索肠的展现,裂嘴摇晃,诗篇佳句在吟唱清洌的空气,旷廖的亭园,天籁韶光,催促激荡情绪,牵引精神神驰。也许久此时此地一个静,把尘世都抛得远远地。老人的时间在一寸寸地移动,多的是对往事沉缅咀嚼,自然津津有味,乐在其中。

    一口口的茶水就是最好的明证,你想,不说话又不出汗,哪来的水份消耗,事实上渗入的不是水,是注入需求的能量。

    李晨光老师见我在遐状,挨过来问:“你在对话?”

    “与谁?”

    “他们,这帮糟老头。”他诡谲地眨眨。

    “太多了,都藏在心里。”我懂得他的意思。

    “是啊,都吃了说话的亏,可都是人,都是想说话的。你也一样。”

    “你呢?”我乘机反诘。

    “话为祸引。”他挤出这句,兀而又加了句:“也不尽然。”

    这不是玄机么?我怼他镜片里的小眼“是么?”不知可否地答。

    “一句,就是一句。”他很是感叹,再而想听,没啦。

    分手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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