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同在(63)
“我专门来等你的。”林雨桐指了指边上看诊用的椅子, “过来坐呀!咱们说说话。”
秦琴瞬间变回楚楚可怜的样子,但之前的楚楚可怜是看起来真的楚楚可怜, 现在的楚楚可怜, 在黑沉阴森的气息之下,看起来诡异又别扭。
秦琴对林雨桐向来是鬼话连篇的, 这女人是能利用的利用, 发现利用不了的, 那能欺负的肯定是欺负死对方, 发现对方比她强, 欺负不了的时候, 那就表现的尤其乖顺。
她之前害怕林雨桐, 现在更怕林雨桐了。林雨桐身上的气息, 远远看着就觉得浑身难受。越是一步一步走近,越是能感受到那种威压,那是一种动动手指头都能被摁死的感觉。
这种感觉已经叫人浑身难受恨不能马上逃跑, 可对面那个中年女人给人的感觉, 则更加可怕。林雨桐身上的气息至少是平和的,可那个女人,她明显感觉到她身上隐藏的那股子暴虐。而且, 她能清晰的闻见 同类被虐杀的气息。
她知道, 今儿闹不好,是别想过关了。
林雨桐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恐惧,还非常贴心的将椅子往外挪了挪,“现在坐吧。”
秦琴坐过去, 有些拘谨:“桐桐怎么在这里呀?”
“刚才说了,专门在这里等你的。”林雨桐看她,“明白什么意思吧?”
秦琴对上林雨桐的眼睛,只得尴尬的笑了笑,“原来是你要找我呀。你找我我肯定会去见你的,何必去叫我那一对狼心狗肺的哥嫂……你是不知道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这是打算用这种方式岔开话题。
林雨桐含笑看着她:“你真的打算这么糊弄我吗?”
她这么一手,秦琴就止住了哭声,怯怯的看林雨桐。
林雨桐看她,“看来你是不打算合作了。有句俗话说,敬酒不吃吃罚酒,我看你就有点这个意思了。怎么?觉得有依仗,我不能拿你怎么样?还是觉得,葛水根能找到这个地方……且只为了救你?”
秦琴的眼珠子转着,好像在思量什么?
“你的骨肉至亲还都活着,你的骨灰在我手里,有这两样,你觉得你便是逃出去了,便是躲了,就真能躲的过吗?”林雨桐指了指刘大夫,“我要是愿意,这个医院你绝对出不去。哦!对了!还忘了告诉你了,刘大夫是这里的主人,她别的爱好没有,就是爱玩个解剖之类的……你要是有兴趣,可以留下来参与……想来,一定会印象深刻的!”
刘大夫一笑,冷森森的,鬼王的气息叫秦琴不由的哆嗦了一下。她太知道了,恶鬼是鬼王最好的补养品。她想,对方一定不会把自己浪费在实验室,而是会送上餐桌大吃一顿。
这个想法一出来,从心底就涌起一种无助和恐惧出来:“……我说……我可以说……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说……”
行!只要肯配合就行。
“葛水根呢?”林雨桐问她:“在哪里能找到他?”
“我不知道……”秦琴摇摇头:“我真不知道!”
“不知道……”看来配合的诚意还是不足呀,“那行吧……我看你还是适合留下来跟刘大夫好好讨论病情……”
“别!”秦琴见林雨桐真就起身要走,马上畏惧的看了刘大夫一眼,急忙道:“您听我把话说完,葛水根在哪,我是真不知道……我也有很长时间没有见到他了。不过……不过我知道他的儿子在哪……我可以带你们去找他的儿子葛平安……”
葛平安?
很好!葛平安是葛水根的死穴。
但是你要带我去?
那还是免了吧,秦琴这个女人说话真真假假,不得不防。
林雨桐就说:“你告诉我在哪,我自己去找。至于你,先留在刘大夫这里……”这话一说,见秦琴面色大变,她就道:“也是为了你好,你说你带着我去,这玩意要是叫葛水根碰见了,你还有活的机会吗?”
可我压根就不是真心想带你去。秦琴心里叫苦,偏不敢露出分毫来。
她看着林雨桐的眼睛,知道不说不行,说假的也不行。一旦发现自己说的地方没有,那自己绝对不会有好结果,这个鬼王可不好惹。
无奈之下,只好垂下眼睑,“你去铁家坟去看看。”
铁家坟不是个坟头,是个地名。而且是个地标性的地名。公交有这一站,地铁有这一站。围着这一站的附近,光是高校就有七八个,也因此形成了以铁家坟为中心的一片商业中心。算是西平市最繁华的地段之一。
想过很多种可能,但唯独没有想到,葛水根将儿子安排在那个地方。
铁家坟这个地方,原来是坟场。城市发展,这地方成了城区了。别管原来这里的风水如何,只这几个大学,就能将风水逆转。如今,这里成了吉地。
夜里的吴家坟,灯火辉煌,汽车川流不息。都已经是十二点了,商家差不多还没打烊,路上还有三五成群的行人。于外面的热闹繁华相比,各个大学却都已经静谧了下来。
这么喧闹的一个地方,人呆的时间长了,都会腻烦的。最喜欢的还是闹中取静的地方。
哪里是闹中取静的地方呢?只有大学。
大学里哪里是最安静的?储物楼和图书馆。在储物楼和图书馆之间,林雨桐先选择了图书馆,她一个学校挨着一个学校的,去人家图书馆去寻找。
图书馆有自习室给学生通宵,有些要考研的这个时候可不就得准备起来了。她一个一个的往过找,等到找到第四个,水利学院的时候,她发现了他。
还是个少年的模样,穿着粗布的褂子,绑腿的裤子,老布鞋。此时,他正坐在空无一人的阅览室里看书。林雨桐凑过去,发现他看的是最新一期的水利杂志。
而且,这少年身上,无一丝阴沉乖戾之气,那种平和的气息,完全不像是一只鬼。
林雨桐坐在他的对面了,他才发现,抬起头愕然了一瞬,然后就朝林雨桐笑:“你也是来偷看书的?”
“不是!”林雨桐看他,“我是来找你的。”
这少年又打量林雨桐,然后叹了一声:“那我就知道你是谁了。其实,我也一直等着有人找过来。等了好久了!”
林雨桐不解的看他:“你怎么知道我的?你父亲跟你说了?”
少年点头苦笑:“我父亲太固执了。”他将手里的书合上,“我跟你走吧,去哪里都行。我父亲顾忌着我,才不会再奔着一条路走下去。”
这么好说话?
这种怀疑她并没有隐藏起来,少年自然就知道了。他无奈的摊手:“不管是我还是我父亲,都没干下什么天道不允的恶事,这一点,你应该看的出来。”
林雨桐不知道这个少年是怎么回事,但是葛水根做鬼,做的很谨慎。不是恶鬼他从来不碰!但不做这样的恶,不意味着他就是个好‘人’,只能说,他比别的鬼都狡猾。
被骗了太多次,林雨桐轻易当然是谁也信不过的。但只要对方愿意配合着过去,那不管他骗没骗,目的都已经达到了。
两人一路往福陵山去,一路聊着,林雨桐问他说:“喜欢水利?”
葛平安还有几分不好意思,笑的很腼腆:“我以前也读过几年私塾,什么都没念出来。如今呢?虽然做不了人吧,但一日一日的那么过又有什么意思?铁家坟当年,原来就有个私塾,我常去那里偷听,学多少算多少,反正就是爱听先生讲,爱看先生的藏书。后来战争结束了,也没有私塾了,改成了小学。我还没上过学呢,所以,每天都躲到房梁上听老师讲课,从一年级开始学,一年一年的,小学中学的流转。等中学毕业了,这一片几个高校都已经建校了。我心说,我也去读大学吧。可这么多大学我读哪个好呢?我就先去了读了师范大学,一个专业一个专业的换着来……可师范专业的专业还挺多的,我今年才刚刚才师范大学毕业,凡是开了研究生专业的,我都上了研究生了。这不,这个学期开始,我上隔壁的水利学院看看,隔行如隔山,晚上得多看看书……”
怪不得一身平和气息,这是读书侵染出来的。
“还想做老师吗?”林雨桐就说,“我那边要成立个学校,你要是愿意,可以在里面做老师。”正好叫楚教授看住他。“而且,我认识一位学水利还学的不错的人,你或许跟他有些共同话题。”四爷确实是有这个专业的文凭的,学的也还不错,也该叫他看看这个葛平安,看看这小子到底是个什么成色。
葛平安一脸的喜色:“真的呀?那可太好了。”
半点犹豫都没有,连疑问都不曾提出过一个来。
到了福陵山,林雨桐将他安置在老道那里暂住,老道上下打量那少年,脸上却不见半点喜色,只冷淡的说了一句:“自己随意安置吧。”
可老道向来不是这样的人。
他这里都快成了聚会的大本营了,热情好客说的就是老道这样的。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对谁这么冷淡。
在葛平安出去安置的以后,林雨桐就问老道:“你觉得他不妥当?”
“你不也觉得他不妥当吗?”老道白眼翻林雨桐,“偏把这么个人安排在我这里。”
林雨桐就不明白了:“您是怎么看出他的不妥当来的?”
“老道能看透人心,你信不信?”老道这么问了一句。
林雨桐挑眉,但还是点头:“我信。”
这倒是叫老道惊奇了一下,他看着林雨桐有些无奈:“本来老道不想说的,但你这丫头突然不跟老道抬杠的来了这么一句,倒是叫我不知道怎么往下接了。这么着吧,我就告诉你一句话……善,不光得看有没有善行,还得看看有没有善心……”
这岂不是说葛平安没有一颗善良的心。
没有一颗善心,偏偏又没干恶事,“您想说,这父子一脉相承,都是伪善。”
老道轻叹一声:“在老道看来,这伪善……是世上最大的恶!”说完,转身就走。都已经一脚跨进大殿的门了,他才回头又说了一句:“你刚才说父子一脉相承,这个话不对……应该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是说葛平安比葛水根更虚伪狡猾吗?
老道进去了,回过神来,葛平安站在屋檐下朝她笑:“我知道你们都不信我。”
“一个真正孝顺的儿子,是不会明知道这是对他父亲的一个陷阱,还这么主动配合自投罗网的。”林雨桐看着他,眼里带上了几分失望。以为会遇到个好鬼,但显然,这个不是!“你倒像是恨着你父亲!”
葛平安微微皱眉,好像在认真想这个话,良久之后,他才道:“小时候,我一直都觉得我父亲是个英雄……”
在每个孩子的心里,父亲都是英雄。直到长大了,看的更多了,见识的世界更宽广了,父亲头上的属于英雄的光环就会褪色。
林雨桐点头,认可这句话。葛平安本就是民国生人,上过学,可也读的不是什么新式学校。依旧旧式私塾儒家那一套,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父亲是英雄,父亲走过很多地方,父亲能挣钱回来供养一家人……”葛平安守说着就露出几分自嘲的笑:“私塾的先生说君为臣纲,父为子纲……我觉得很有道理……后来,遭了难了,才又发现父亲远不是他自己说的那样英雄,他在外面也是得弯下脊梁下跪求人才能苟活……”
“可你还是救了你父亲。”林雨桐就说,“这件事,足以叫你父亲铭记到如今。”
葛平安就笑:“他是我父亲,先生说父为子纲的,先生的话当然得听。”
哦!当年十七岁的少年,是个被私塾先生教导的有些迂腐的少年。
“后来,学了很多,接触了很多,才知道当初的自己有多愚蠢。”葛平安说着便又笑,像是在说一个天大的笑话,“要说不后悔,那是假的。后来,跟着人家孩子上课,我记得课文了有这么一句,‘人最宝贵的就是生命,生命对每个人来说只有一次’,那时候我反复的将这句话念叨了十多天,越念越觉得有道理,越念越是觉得自己当年的愚蠢。成了鬼,在漫长的等待岁月里,什么都可能发生。好人可能变成坏人,坏人可能变成好人。大好人甚至可能被其他同类给吃了,彻底的消失在天地之间。这成为人,是多艰难的一件事。在成为我父母的儿子之前,我是不是也飘荡了很多年,才等来那么一次投胎的机会,我终于来到人间,可我才活过几个年头?整日里在村子里,曾经最远的地方就去镇上。可饶是这样的生命,也才短短十余年就结束了……再等到下一次做人,还得有多久呀?我想做人,每次看见那些学生大口吃饭大口喝水的时候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我也想累了困了就去蒙着被子睡上一觉,可成了这样子你该知道……睡不着。一年年一分一秒,都是在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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