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这事了,毫无征兆的,姑太太上门了。虽说不接待客人吧,但这得分谁,出嫁的姑娘要是都不叫登门,这未免太不近人情了一些。
再说这大热天的,闷在车里可不热坏了吗?她赶紧叫人准备酸梅汤和热水热帕子,人一进了门端着酸梅汤就灌。才放下碗。然后朝左右看看,问林雨桐:“这个点还有人来不?”
这是花厅,除了仆妇也没人来了。
金氏一听,就站在冰山边上脱身上的衣裳。
“成个什么样子?”老太太一进来就看见自家闺女那样,气的就将拐棍磕在地上咚咚咚的响,“快穿好!”
“又没外人!”外衣脱了,大裙子脱了,这才舒服了,只站在冰山的边上叫小丫头使劲的用扇子扇着,“使点劲,差点热死个人。”
一热一冷,这是要激出病的。
“进去洗洗,洗个热水澡,出来就凉快了。”老太太说着,就指了边上的角房,好说歹说的,把人送进去了。
洗澡出来,再吃了一个冰碗,人这才缓和下来了。
老太太心里不耐,“有什么事,先说事。这大热天的,你不会平白无故的来。你这不说什么事,我这心里都不踏实!”
林雨桐给老太太倒了去暑茶:“不用着急,总得叫人缓缓!”
就是!
金氏将碗递给边上伺候的,“再给我弄一碗来!”说完,这才看林雨桐,“侄媳妇,我是来问问,舞儿那丫头你跟老四家两口子给定亲了没有?”她一边说着,一边禁不住的就笑,“我家那傻孙子,我还当跟她老子一样是个愣头,谁知道竟是开窍了……”说着,就一脸的笑意,“上个月也出JING了,是个男人了。我昨儿就问说想找个什么样儿的,我好相看媳妇呀。谁知道这小子吭哧了半天,却说瞧着舞儿那丫头好……那丫头模样倒是生的好,身段是几个丫头里顶好的了。性子如何我还真不知道……不过以前在辽东的时候,见过她干活,这几个丫头干活是顶顶好的……我知道,璇姐儿我们家那小子是娶不上的。虽说我爹好歹也是侯爷,但这边府里还是看不起我那一家子,我心里都清白的很。”
这话说的,把人给逼到了死角了不是。
说起来,嫡亲的骨肉,璇姐儿配不上,难道你家这种收的养女我家孩子也配不上?
你不答应,就是当真看不起我们了。
要是放在以前,林雨桐说怼也就怼回去了。但如今……什么事都得看看人家当事人怎么想。姑太太家的孙子,腼腆的很。以前倒是在府里住过,后来偶尔来府里,也是被姑太太带着给这边请安,顺便请教请教学问的。跟金舞有没有见过,林雨桐还真说不好。但这么一个腼腆的孩子,不会主动去后院见姑娘们。这见是怎么见到的?况且,金双她们才住进来几日?以前是在外面住着的。在外面住的时候有没有见过,这就不好说了。
这边的情况,叫林雨桐看,是一万个不妥当。但叫金舞看呢,怕是未必不能从中看到许多的好处。
这边说着话,林雨桐给门口的婆子使了个眼色,叫她去探探金舞的态度。
直接问小姑娘不好,就找了年岁大的金双,这么那么一说。金双眉头都皱起来,“这可不是好亲事!”
可问金舞的时候,金舞红着脸,“哪有不好?姑太太家可是金家正经的亲戚。”
金双一愣:“我没说姑太太家不好,我是说……”做她们家的媳妇难。姑太太此人太强势。
金舞将从花园子里剪来的鲜花慢悠悠的插在花瓶里,小心的看着这个强势的二姐,“……那个……姑太太家富贵,光是补给姑太太的嫁妆,就不是小数目。京郊的庄子……怎么着,两个孙子,一家总得分一个吧,这就是三五百亩上好的田地。要田有田,要屋有屋……若是进了门,那婆婆好摆弄,不过是佃户出身的,还不如我呢!只要恭敬着给碗饭吃,难道还能难为我。我好歹是姓金,跟姑太太是一个姓,一个娘家……姑太太想着她将来没了,怕她的孙子们跟金家关系疏远,尤其是跟四房关系疏远……她想着靠我拉近跟咱们家这边的关系呢……又怎么会难为我?如此,我这一进门,就是当家的少奶奶,一辈子虽然不能富贵荣华,但也衣食无忧呀。话说到这里了,我也不瞒二姐说,一进京城我就寻思将来的事了。姑娘总是要嫁人的。如今在府里,在爹娘跟前,情分自然就深些。可若是将来嫁的远了,感情总是会淡的……”况且,这里面还有个远近亲疏呢。爹娘明显喜欢二姐三姐和久儿更多些,对自己和柳儿都很淡。要是自己跟她们三个一个得宠,也就不会早早的替自己谋划这些了,“姑太太家……亲戚,血脉相连,这总是远不了的吧!本来,我还想着,姑太太俩孙儿,我跟柳儿要是能做妯娌就好了,谁知道柳儿的心比我大……她想做诰命夫人!我没她的志向,我是小富即安!她为了做诰命夫人,竟是去了最苦寒的地方……打仗的男人,谁知道将来能不能活着回来……我不敢去冒险,就在天下脚下,大树底下,乘我的凉就好了。”说着,就苦笑一声,“二姐,别拦着我。这亲事是我自己谋划来了……您放心,我嫁出去,肯定能过好的!”
金双看着金舞目瞪口呆,转身之后也只说了一句:“……也是我眼瞎,竟是在我眼皮子底下闹鬼我都没发现。爹娘将你们教给我,我竟是不知道,原来你们心思都比我活!”
呵呵!
挺好!
真挺好!
林雨桐见打发去的人回来了,朝着自己微微点头,便知道金舞果然是愿意的。
之前也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因此,这会子,她也只围着姑太太的大孙子各种的问,始终没说答应还是不答应。但问的仔细了,叫人就觉得郑重,这是要答应的意思。
因此,她这会子点头了,说了一句:“真挺好的!”
这孩子,真挺好的!
然后才去看老太太,意思是,你要是不答应,这亲事就作罢!
别人不知道金舞的事,老太太是知道的。但老太太沉默了一瞬,还是点点头,罢了:“有心眼的总比没心眼的强!”自家闺女这一家子,除了闺女一动心眼都是歪心眼之外,还真就没个长心眼的人。一家子老实头,舞儿那丫头小心思不少,人也自私些……但这样的人容易满足,却什么样的日子都能过的好。心思活泛,偏还拉的下脸!再则,她也知道自家闺女的意思,说到底,还是想跟金家捆绑的更紧一些。之前想着把她的孙女说给这边的几个养子中的哪个,哪怕是金嗣也行。可老太太早前就给拦了,这娶媳妇跟嫁闺女还不一样。娶媳妇是得进门来的,得能当家立事过日子的。嫁闺女,图的就是个人好,不受欺负,能保证一辈子衣食无忧嘛。在心里来回的颠了一遍,竟是好处比弊端多的一门亲事。
她点点头,“那就这么着。亲上做亲是好亲事!你们也别坐着商量了,好歹得有个媒人呀!这么坐着说这事不像话!”
“听老太太的。”林雨桐一口应下来,说姑太太,“改明儿打发媒人来提亲便好。”
姑太太大概真怕林雨桐反悔,一天都不在金家多住,当天就赶回去,寻思着请媒人的事去了。
这事应下了,府里都知道,但没定下来,林雨桐总没正儿八经的说。
晚上吃饭的时候,金舞小心的打量林雨桐的表情,一顿饭吃的心不在焉,她以为会问的,结果没问。吃完饭,别人都走了。只金双留下来了。
没人了,她才跪下,“爹娘,我没把妹妹们看顾好……都是我的错!”
“起来!”林雨桐伸手拉她,“一人一个性情,一人一个选择,这本就是最正常不过的事了。我跟你们爹收了你们十一个,加上李弩,十二个。就是撞大运也不能说个个都能顺着我们的心意来。别说你们各自本来就有不同的爹娘,不同的家庭,不同的遭遇……就是一个娘生了一母同胞十二个,那也不能是个个孝顺听话的。你往世上看去,有几家不出不肖子的?”
金双固执的不起来,“娘,我知道您一直在给我相看……我都知道!可是娘,我真没想嫁人!我都想好了,娘说的善堂的事,我去办。”说着,就直接将散着的头发拢起来,一般挽起来用簪子簪住,一半那么垂着。
这是自梳的意思!
四爷皱眉:“胡闹!”
金双砰砰砰的磕头,“我知道,爹娘是担心我老了,孤单寂寞。可是娘啊……我本就是庵堂里长大,看多了世态炎凉。若说出家,这是对不住爹娘的教养。再说了,自从进了咱家门,我也知道,拜菩萨是一点用也没有的。原本,我也想着,连菩萨都解不开这样的苦噩,那人活着该怎么办呢?现在我知道……庙里的泥菩萨不行,那我就去做个活菩萨。爹娘收了我们十二个,我就想办法养活一百二十个,一千两百个……我就不信,这么多的孩子里,没有成才的,没有一个有良心的,在我老了之后不肯给我一碗饭吃。如果真没有……”她一脸温和的看着在炕角睁着懵懂的双眼朝这边看的绥姐儿,“我这不是还有绥姐儿吗?将来还会有更多的侄子侄女,外甥外甥女……我不怕老无所依!”
态度异常的坚决!
四爷看了桐桐一眼,然后点头。
桐桐扶这孩子起来,“爹和娘不是非得觉得你们成亲生子或者作出多大的事情就是争气就是出息……说到底,不过是想叫你们按照自己的心意活着。既然你心里有决定,那就去吧!先想想怎么做,等祈福结束了,只管去着手办吧。你的婚事娘和你爹都不说什么了。不过,将来,要是遇上想嫁的人了。别掰不开面子死拧着不说……顺心就好,别人怎么看都是次要的,你可明白?”
明白!
金双这才破涕为笑,“明白的!”说着,又有些犹豫的看四爷,“爹……您还记得咱们镇子上那个齐家的小饭馆……”
记得!自然记得!
金双脸上就有了笑意,“齐家上京来了,是找了二姑爷帮着安置的。”
路六爻给安置的?
怎么说也是故人!
四爷就说:“那明儿叫琨哥儿琪哥儿跟四郎十郎去看看,有什么需要帮衬的,也好大把手。”
老家的人,那家的孩子又是金家的弟子。
金双就说:“爹,您说……齐家那样的配三妹妹好不好?”
这么着急?
什么意思?
金柳的事叫这些孩子心里还是不自在了?
林雨桐就皱眉:“你们要是这样,可真就伤了爹娘的心了。”
“不是!”金双赶紧摆手,“其实齐家早来了……以前住在外面的时候,二姑爷还叫二姑奶奶过来问过我,叫我探探三妹妹的口风的……这不是还没顾得上,就被接进来了。这一回来,就成了正儿八经的金家小姐了……人家知道攀不起也不提了。三妹妹之前不是老在齐家饭馆吗?跟齐家的小东家,倒是熟悉的很。”
意思是,金伞不反感这亲事。
这样啊,“那也不急于一时,明儿叫琨哥儿先去看看,再把那孩子带过来给你看看。要是合适,我跟你爹不在乎这门第……”
金双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这才欢喜的下去了。
等人走了,四爷才说:“我对那家的孩子,还真有些印象。”
讷言,但勤奋。不多话,心思却亮。难得的是这家人……辽东眼看不稳了,家业卖了投奔来了。借着那点香火情就能在京城立足。四爷从来不会瞧不起借势的人。只要心思正,借了也就借了。
“那你的意思,这亲事能成?”林雨桐问了才又说,“那家的老东家我倒是见过,很懂分寸,知道进退的一个人。”
四爷低声道:“咱们也该有咱们自己的消息渠道。这亲事要是成,不如陪嫁一个酒楼出去……”
把收集消息的事,交给金伞去管。
不显山不漏水的,最是妥当不过。
第二天,四爷见了齐家那孩子,挺满意的。林雨桐这才去问金伞,看她对这亲事怎么看。金伞先是红了脸,“……靠手艺吃饭挣银子,我觉得挺好。靠什么都不如靠手艺傍身……走到哪也饿不死手艺人……叫我到高门大户去做少奶奶,我憋的……也受不了那个管束……”
果然是愿意的!
林雨桐这才跟她单独谈了不少,但不强迫,“……不管你能不能做,酒楼都是要给你陪嫁的……”
谁知道金伞眼睛都亮了,“娘,我能干的!我就怕自己没用……娘,您想啊,我要是成了万事通……这满京城的,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这是多了不起的事。娘,这事您别管,您跟我爹说,不要交给别人了。只管叫我做就好了……说定了!不许再改了!”一边说着,一边蹦跶的往远处跑,自打进了府之后,所有的拘谨之气都没有了。这件事的本身竟比给她定亲还要叫她欢喜!
林雨桐也不由的就笑出了声,果然,这野生野长的你就得顺着自然规律叫她在外面野着去,圈养在锦绣之地,确实不是好主意。
金双的事情林雨桐没怎么在意,只要她高兴就好。金伞的事情只能说叫她去试试,却不知道这一试,当真就成了提前布好的最高明的棋子,为金家的子子孙孙留下了一笔无可替代的无形财富。当然,这都是后话…………